第29章 第 29 章[二合一](2 / 2)

締婚 法采 16666 字 4個月前

“過年總要穿幾件新衣的,我亦著人給自己做了幾件。”

譚家宗房從前也是有四季衣裳的例份,後來族中越發富庶,內院的女眷無不是大家出身,誰也不缺衣裳,還都各自拿了各自的好料子,讓針線上按照時下流行的款式量體裁衣。

這樣一來,四季衣裳的例份都是些中規中矩的用料和款式,便是做出來,夫人小姐也不穿,直接給仆從穿逾矩,壓在箱底更是浪費。

某一年年成不好,族裡要開源節流,彼時的宗婦便以身作則,乾脆廢了針線房的四季衣裳。

如今宗家各房的衣裳,要麼自己院裡的人來做,要麼出料子給針線上做。

這般放在旁人身上,再沒有任何問題。

可項宜卻不一樣。

她乾淨地似初落的雪,再不肯輕易動譚家的東西分毫,隻能譚廷自己來了。

他這麼似是而非地解釋了一句,言下之意兩人都需要過年的新衣。

隻是項宜又看了一眼櫃子,他給她做的新衣,已經比他所有冬衣都要多了。

項宜不知所措了幾息。

但男人已經走開,去了書架前翻書去了。

喬荇見她沒有推拒,高高興興地上前,替她挑了一件丁香色鑲薄紅色襽邊的對襟長襖。

“夫人穿這個能提氣色,讓奴婢再給夫人選一條馬麵裙......”

喬荇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項宜沒有聽清,她仍舊站在方才的地方,不由地看向了書架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挺拔高挑,身形勻稱,從後麵看去肩背寬闊,手臂修長。

此刻他輕巧抬手,取下書架最上層的一本書,輕輕拍了拍書上的薄塵,腳下半轉,棱角分明的側臉,在窗外透進來的熹微晨光中,溫潤了幾分。

項宜不由地想起,那日在田莊大哥問她的一句話。

“宜珍,譚家宗子,待你如何?”

她彼時若還有多一點時間,約莫能立時給出答案,但今天......

項宜收回了目光,又看了一眼衣櫃,默默垂下了眼眸。

他們之間,不該這般。

*

項宜不是不懂投桃報李的人。

隔天楊蓁不知怎麼想起要給譚建親手做一身衣服,但她身邊的盧嬤嬤指導得太過複雜了,把楊蓁給嚇著了。

楊蓁耐不下性子做,可又允諾了譚建,想起譚建聞言兩眼放光的樣子,又不忍跟他說不行了,反而心裡有氣同譚建發了兩通脾氣。

譚建都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好不容易大哥這兩日心情好,沒有劈頭蓋臉訓斥她,反倒是自家娘子不知哪裡來的氣。

他委屈巴巴。

楊蓁看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覺得拿不定的事情還得找大嫂,於是來了正房。

項宜自然不似嬤嬤那般要求繁多,見她打板裁衣,走線縫製,包括繡花都不行,乾脆同她道,讓針線上給她幫忙,每一道工序她都參與幾分,針線上再幫襯幾分,最後也算她整個做下來了。

想來譚建不會嫌棄。

楊蓁聽了直呼好主意,連聲誇讚項宜。

“要是沒有嫂子,我可就不成了!”

項宜抿了嘴笑,見她蹬蹬地跑了,卻暗暗想到了什麼。

她或許也該替譚家大爺親手做一套衣裳,至少算得上她接受了他的衣裳的一些表示。

......

晚間,項宜便同他將自己的意思說了。

譚廷聽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項宜還以為他對針線有要求,不放心自己的手藝,不禁打了幾分退堂鼓。

“大爺若是不習慣,那便還是讓針線房來吧......”

“不是。”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項宜看過去。

燈影下,男人素來剛毅的麵上,散發著似朦朧月色一般的溫和。

他濃密英眉下的眼眸,眸光閃動,正正看在了她身上。

項宜不習慣這般目光,側開了臉。

他這才又開了口。

“你不要太勞累了。”

項宜在他的目光裡,垂著眼眸微敢抬起,低聲道了一句“妾身不累”,便尋了個旁的借口,暫離了房中。

冬日的夜風似冰水一般讓人清醒。

項宜交錯著慢慢搓了搓手臂,看著天邊懸的清亮月牙。

她想這年還是儘快過完吧。

待譚家大爺回了京城,約莫便能一切恢複如常了。

至於往後怎樣,她不敢深想。

*

譚廷趕在年前又去了一趟五老太爺的彆院,這次終於見到了五老太爺。

五老太爺身子康健,精神也佳,見著譚廷帶著譚建親自來了,笑著讓人把他前些天采來的山間雪水,煮了茶給兄弟兩人喝。

比起三老太爺的德高望重,五老太爺更顯隨和,問了兩兄弟近來如何。

譚建自然是認真讀書作文章,準備來年秋的鄉試。

譚廷沒有說破他的學問考舉如湊數,隻是同五老太爺談起了時政。

先把京城的情況說了說,接著便提到了世族與庶族之間的事情,提到了他們一行在柳陽莊的遭遇。

泰然自若如五老太爺,也禁不住壓了眉頭捋了胡須。

老人家歎了口氣,“猶記得我年輕的時候遊曆四方,若是落腳在庶族百姓家裡,人家聽說我出自名門望族,雖也羨慕,卻也友善,讓我傳他們些讀書知禮的辦法,若能家裡寬裕些,也送孩子讀書,往後指不定也能成為有傳承的人家。”

從前是這樣的,再苦再窮的百姓,隻要出身沒問題,便可以通過科舉來改變一人一家甚至一族的命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庶族百姓通過科舉走上去的人越來越少了,世家培養出來的子弟從小耳濡目染詩書禮儀,自然有先天優勢,但留給庶族的上升的機會卻一年比一年少的可憐了。

這幾年,尤甚。

庶族沒了上升的機會,在下麵被世家各族盤剝殆儘,如何能不滿腔憤懣?

若是這般下去,說不定便會造成震動朝堂的事情。

屆時,誰又能自保安泰?

譚廷在五老太爺的感歎中,不禁想到了家中的妻子。

兩族一旦走到大動乾戈的地步,她的處境隻會最為艱難。

他不由開口,“世家和庶族本不至於此,若真刀槍相見,西北外族必然趁機南下,朝野隻會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五老太爺默了半晌。

“眼下雖沒有大的風浪,但你擔心的不無道理。”

五老太爺緩緩看向了譚廷。

“清崡譚氏自來與鄰為善,亦不想讓自己落得與周遭相互敵對的境地,但這也不是譚氏一族的事,你能想到此,可見這些年在外曆練,心中有了丘壑。”

他說著,笑了一聲。

“既如此,你便將此事好生思量起來,也許下一甲子的譚氏一族,便要在你手裡起來了。”

這話說得隨意,但一旁安靜聽話的譚建都跟著渾身滾動了熱血。

他眨著眼睛看了看老太爺,又看了看自家長兄。

長兄一如既往地沉穩,隻同五老太爺拱了手,說了一個字。

“是。”

*

這般的日子到了過年。

譚家的一切穩穩當當,甚至連借住在田莊裡的顧衍盛,項宜都沒有操心。

譚蓉對他不知怎麼十分上心,萬事譚蓉都替他準備上了。

她陰差陽錯地替項宜幫了忙,項宜倒是省了事,聽聞義兄在莊子上一切都好,便沒再去打擾,也暫時沒有告訴項寓他們。

這般一晃就到了除夕夜裡。

成婚三年,譚廷第一次在家中過年。

早間,他給自己穿了一身暗紅色鑲灰鼠毛的錦袍,他發現他的妻子見他穿了不常穿的顏色,便也挑了一件胭脂色繡白梅領口鑲雪兔毛的長襖。

她脖頸白皙修長,紅領上白絨絨的雪兔毛環在她頸邊,襯得她整個人都俏皮了幾分。

譚廷再沒見過她這般穿著,一日下來,悄悄看了她好幾回。

項宜並未察覺,先是讓譚氏族人給鄰裡們送了許多餃子吃食,又將譚廷帶著一族人寫的春聯分發給城中人,再又料理了些瑣事,就被頭一年嫁過來、精力旺盛沒出使的楊蓁,叫過去打葉子牌。

項宜不甚耍玩,但楊蓁興致極高,她也來了些興致,一不留神竟打牌打到了年夜飯的時候。

虧的是平日裡仆從做事自有章法,項宜倒也並未太過操心,隻是待晚上在秋照苑吃完年夜飯,時候不早,她就開始打起了哈欠。

平日裡早睡早起慣了,今日要守歲,還有些遭不住。

往年,項宜多半讓喬荇替她守一會,自己悄悄睡幾個時辰。

但今年那位大爺在家。

項宜坐在窗下做了會針線,眼皮就抬不起來了。

譚廷在書案前寫大字,眼見著妻子還要泡了釅茶繼續同他一起熬,無奈道。

“你先睡吧,我來守歲便是。”

他一開口,項宜醒了一半。

“這不合適,”她道,“還是我守著大爺睡吧。”

她這般說了,譚廷停了筆看了她半晌。

她還總是跟他客氣守禮。

譚廷下意識沉默了,但轉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再言語,她還真就能守著規矩,硬撐著熬下去。

他歎氣。

“我不困,你睡去吧。”

他說完,見她還在猶豫,隻好又多說了一句話。

“你我夫妻之間,何必這麼多規矩?”

男人這般說了,項宜低頭不說話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室內又靜了下來。

外麵有小孩子放的零星炮仗,與房內的燭火一起,劈啪響著。

項宜隻又撐了一會,便又開始眼皮打架,還險些碰到了花窗上。

她抬頭,留意到了書案前的男人,一臉無奈卻又不知怎麼開口的樣子。

項宜亦十分無奈,怕自己再出醜,隻好起了身,同他道了一聲,回內室睡覺去了。

她這般說了,才發現他的神色軟了下來。

項宜已沒有精神深究了,閉起眼睛竟就睡到了天亮。

隻是這大年初一,她剛醒過來,便聽見了外間急促的腳步聲。

正吉通報的聲音出來,不知是沒睡還是早早醒來的男人,將他叫進了房中。

“有何事?”

“回大爺,鳳嶺陳氏的陳五爺登門拜訪了。”

男人頓了一下,“你說錦衣衛的千戶陳馥有?大年初一他來何事?”

正吉道那陳五爺也知道大年初一不合規矩。

“但陳五爺請爺見諒,錦衣衛要抓一緊要之人,此人便是在咱們寧南府失去了蹤跡,陳五爺來,應該是來請大爺襄助的。”

畢竟寧南一帶,府衙和各縣衙,都比不過一個清崡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