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2)

他的嗓音粗礪沙啞,偏偏拚著全力高喊,霎那間,宮門外一片寂靜。

哥哥?科爾沁的吳克善世子?

侍衛拿刀的手一抖,眼中敵意遲疑著褪去,便聽吳克善繼續開口,久未飲水的嘶啞嗓音帶了哀求:“不是科爾沁貝勒給海蘭珠福晉送親,是哥哥給妹妹。我趕了兩天的路,就讓哥哥背你最後一回,好不好?”

小玉兒掀開簾,震驚得差些失聲,這看不清臉的狼狽之人是……表哥?!

吳克善強忍著哽咽,忽而發現那張探出的俏臉很是熟悉,辨認片刻,目光驟然一亮。

上回省親,他亦去十四貝勒府拜訪過一遭,吳克善連聲問:“小玉兒!你是和你海蘭珠姐姐在一起?她可聽見我說的話了?”

小玉兒恍惚著點點頭。

她隱約知道科爾沁不出嫁妝,想問問這是個什麼情景,表哥為何隻身一人來到盛京,連個侍從都沒有,還說要給表姐送嫁?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猛然扭過身——

海蘭珠鼻尖發紅,緊緊抱著手爐,半晌再也忍耐不了,眼睫濡濕,淚珠串線般地落下。

眼淚止也止不住,在衣襟暈開點點深痕,飛快打濕了頸間絨毛,蓬鬆變為成結的綹。

她知道吳克善的苦衷,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她從沒有怪過哥哥!她說過沒有家人,見了哥哥唯有陌生,何嘗不是怕。

怕哥哥出自阿布額吉的授意對她好,怕他為了科爾沁的榮耀來勸她,他是她唯一惦念,也是唯一惦念她的親人了,自己又該怎麼拒絕?

可她從沒有想過,哥哥會千裡迢迢地闖來盛京,不顧一切給她送親,以兄長的身份,與科爾沁與大金沒有半點關聯。

他說要在成婚的時候背她。

海蘭珠聽得出吳克善話間的疲累,幾乎能夠想象他當下的模樣,唇瓣發顫,想說什麼卻堵在喉嚨裡,連眼尾都漫上了紅。

小玉兒大吃一驚,頓時著急起來,抽出繡帕替她擦淚,“表姐,同表哥見麵該是喜事,怎麼哭了?”

她還想安慰,軟轎前傳來陣陣腳步聲。

為首的親衛端正英武,正是鼇拜。鼇拜遞上一塊令牌,躬身道:“大汗說過,出門在外,一切行事聽從福晉。吳克善貝勒自科爾沁來,福晉見還是不見?”

令牌是科爾沁世代繼承人的標誌,在小玉兒擔憂的目光裡,海蘭珠擦去眼淚,鼻頭紅紅地道:“見。”

佩刀齊刷刷地收回,當即有人快馬加鞭前去稟報大汗,侍從牽了吳克善的馬,請他進老汗宮更衣洗漱。

嫡親兄妹沒有那麼多避諱,海蘭珠與小玉兒一下軟轎,博敦連忙叫人收拾前院的廂房,備上熱水,叫小貝勒好好用一頓飯先。

吳克善連著喝了兩大壺水,匆匆洗乾淨臉,繼而焦急地問:“飯食先不著急。妹妹可願意見我?”

博敦望著他黑了一圈,乾裂粗糙的臉龐,簡直與上回省親得蒙盛京誇讚的科爾沁貝勒判若兩人。

她動動嘴唇,半晌才找回聲音:“格格自是願意見您……”

像是溺水之人得了救贖,吳克善的眼眶驟然一紅,博敦歎道:“貝勒爺隨奴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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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正屋點著燭火,海蘭珠坐著,吳克善站著,兩個人都是紅眼眶。

小玉兒幾步一回頭,終是同侍女不放心地走了,準備好好問問吉雅其間緣由。

門吱呀一聲掩上,一時間隻餘呼吸聲。見海蘭珠始終垂著頭,吳克善心口泛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叫了聲:“妹妹。”

她比從前更美,也更冷,穿的住的無一不是上佳,應是在大金受到很好的照顧。

他不敢問海蘭珠在烏特過得如何,都是他沒用!

“我……哥哥不求你原諒我,更沒有讓你回科爾沁的意思,哥哥隻想問,大汗待你好不好。”嚴肅的眉眼折痕深深,吳克善依舊啞著嗓子,“如果不好,哥哥立刻帶你走,走去沒人發現的地方……”

海蘭珠眼睫一顫,抬頭看他:“大汗待我很好。他為我修繕關雎宮,不準許任何人欺負我,還命算計我的福晉改嫁。”

“好,那就好。”吳克善訥訥,強忍住心下苦澀。

阿布額吉說的沒錯,他們沒有騙他,大汗是為海蘭珠攻打烏特的,又怎會待她不好?

屋內慢慢沉寂下來。

海蘭珠輕聲問:“哥哥怎麼獨身一人前來盛京,族裡同意了嗎?”

多少年沒聽到這句“哥哥”了。

吳克善眼角一熱,手心緊握又鬆開,掩飾般地笑了笑:“當然同意了,阿布額吉本想入京,最後遣了我來。”

他像是想起什麼,急急從懷中掏出秘方,“這是明宮流行的東西,不知為何傳到科爾沁,聽說生子的效果極好,妹妹先拿去再說。”

海蘭珠一怔,手心便被塞了一卷黃紙。

保存得完完整整,字跡清晰,半點寒風也沒有受。

“姑姑和玉兒想要生阿哥,何不留給她們。”她看了半晌,一雙眼瞳烏黑如墨,“我搶去她們的丈夫,哥哥不怪罪我?”

吳克善搖了搖頭。

“不怪罪。”他啞聲道,“這是你早就該得的。”

……

海蘭珠本就發紅的眼眶一酸。

她捏緊繡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忽聞外頭傳來通報:“格格,恩和總管來了!”

緊接著便是恩和的聲音,急促中帶著喘:“貝勒爺,大汗召見。您若沐浴更衣,用過膳食,便同奴才走一趟吧?”

聞言,吳克善終於挪開投在妹妹身上的視線,此乃意料之中的事,即便不舍,也得先見過皇太極。

前來盛京沒有向大汗報備,是他衝動之下有欠妥當,吳克善澀聲道:“勞煩總管了。”

轉身的時候,他回過頭,低低地、忐忑地道:“送親……”

“好。”海蘭珠秀眉彎起,似柳葉拂過淚光,“我想要哥哥背我一回。”

嗓音悅耳,吳克善驟然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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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宮早已掛燈結彩,吳克善越看越有計較,大汗對海蘭珠的重視不是作假。

恩和引他入了崇政殿,依舊是一坐一站,書房落針可聞。

麵前之人的儀容實在不堪入目,皇太極緩緩開口,俊顏瞧不出喜怒:“她哭了?”

吳克善頂著紅腫的眼眶點點頭。

隨即雙手環胸,彎下腰道:“驚擾大汗與福晉,是吳克善的不是。”

看他腳步輕盈,鬱色不再的模樣,不難想象蘭兒同他說了些什麼,彆是被這小子哄了去。

皇太極沒有被這一聲“福晉”取悅,鳳眼幽深:“按理,科爾沁應告知婚期,派遣勇士光明正大地來,你生怕錯過蘭兒的婚期,連夜趕路,怕是沒有經過寨桑和博禮的同意。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又如何保證世子之位穩固綿延?”

這般開誠布公,聽得吳克善麵色一變。

片刻,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行了蒙古貴族的最高禮儀:“怎樣才能順遂繼承科爾沁,給予海蘭珠護佑,還請大汗教我。”

皇太極不再摩挲扳指,定定看著他。

重情不是缺陷,吳克善年青勇武,卻帶有過分的優柔,心甘被束縛,而今竟說出這般果斷的話。是寨桑叫他規勸海蘭珠,為哲哲布木布泰爭寵,還是……生下科爾沁血脈的阿哥,日後去母留子。

他傾過身,語調微揚:“你不要姑姑和玉兒了?”

吳克善閉了閉眼。

“她們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愛,族人的,侍從的,還有阿布額吉的。”他的眼底血絲密布,“海蘭珠隻有我這個哥哥。大汗,我對不起她這麼多年,死後如何去見長生天?!”

這份“愛”指的是親情,皇太極許久沒說話。

半晌他道:“這些日子留在盛京,我親自指點你。”

吳克善猛然抬頭,與海蘭珠五分相像的眼睛浮現驚愕,像是鬱氣儘去,散發淺淺的欣喜。

本該是個麵不改色的英俊青年,日夜趕路的風霜毀了這一切,皇太極不忍再看,喚了恩和進來。

他是為了蘭兒,吳克善高興個什麼勁?

“叫太醫拿些擦臉的藥,趕快。”

恩和忙不迭吩咐跑腿,吳克善摸摸麵頰,黝黑驟然浮現一團紅。他道了句“多謝大汗”,聲音極低,轉瞬像是想起什麼,揚起絲絲焦急:“海蘭珠的批命……”

“本汗已經解決了它。”

然後就見大汗離開案桌,伸出掌心,親自理了理他的小辮。

吳克善受寵若驚,不由微微躬身,順著他的手臂往下瞧。皇太極喜好黑衣,而今身穿常服,襯得天青色穗絡十分顯眼,其上繡有精致的的柳葉圖案。

……叫他十分眼熟。

吳克善一愣,瞅了眼自己的腰間,又看了看大汗的腰間。

為何會有兩個相同的佩飾?連陳舊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難不成當年妹妹又繡了一個??

不對,他方才去見海蘭珠,她好似沒有往這兒看過。妹妹怎麼一點兒也不好奇?

從前的姑父成了妹夫,但崇敬是刻在骨子裡的,吳克善不好直接問,直把眼睛看出花來也沒看出區彆,動了動唇,懷揣滿肚子疑問離開。

恩和挪開眼,憋住不斷亂顫的身體,深深垂下了頭。

皇太極重新坐上案桌,瞥他一眼,執起筆道:“想笑就笑,為何一副女兒家做派?”

“……”恩和心道奴才不就是說了句不想做枕邊人嗎。您故意戴穗絡氣吳克善,不也是記著多年以前他犯下的舊事?

格格出嫁烏特的前日冷眼相對,想必吳克善貝勒有的受嘍。

恩和覺得自己的罪過是遠不能和吳克善相提並論的,正欲辯駁,便聽大汗話鋒一轉,道:“遣人給他安排住處,就在老汗宮中,蘭兒的隔壁吧。”

恩和即將出口的話戛然而止,這住處何止好,簡直太好了,難不成他猜錯了?大汗並不是故意的?

“那兒離關雎宮遠,不過兩天鄰居,倒也十分合適。”

恩和:“……”

他差點忘了格格是待嫁之身,大汗果然不叫人失望。

皇太極不管他,嗓音低沉道,“蘭兒那裡如何了,叫太醫瞧瞧,不要哭壞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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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克善同海蘭珠見麵的時間裡,小玉兒找吉雅套出了所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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