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瞳底蘊著淺淡溫色,還有更淺的笑意,顯然已窺破了經紀人霸道的小脾氣,卻又打定了主意放肆縱容。
林竹仗著還在戲裡,心口早已擂鼓,卻依然囂張地揚著下頜,明目張膽睨他。
“小少爺想要什麼?”
鐘杳的聲音響起來,磁性的厚重嗓音不緊不慢地落在林竹耳鼓。高挑軒挺的身形背著光稍彎下來,貼近他臉龐,在耳畔含笑道:“少爺要什麼,展某給什麼。”
林竹原地紅燒。
他客串的是個十裡洋場的富家少爺,就隻出場這一次,受人挑唆刻意找茬,又被展源周旋之下巧妙安撫平複,從此把展源當成整日膜拜的師長偶像。
鐘杳直接續上了鄭藝的進度,正好到了這一段。
如果現在有手機,林竹一定會對著自家大哥喊上一百聲哥,再滾來滾去一百次,繞家裡跑十五圈,連吃五個饅頭。
在混沌裡勉強維持著一點清醒,林竹聽著自己的心跳,也聽著鐘杳靠得太近以至於過分清晰的呼吸聲。
可惜還在戲裡。
幸虧還在戲裡。
人在緊張的時候感官尤其敏銳,林竹按著劇情受驚跳開,紅著臉目光四處亂瞟,正看見導演一臉果然如此的意味深長。
林竹覺得自己能再給衛大導演贏三十局麻將。
“小少爺進去看看,看上了什麼,喜歡玩兒什麼,就跟我說。”
鐘杳攬住他的肩,往日深邃清冷的瞳光因為角色而多出了三分長袖善舞的從容和色,在清水似的琥珀眼眸裡撩了撩,含笑將他向前送出去,站定揚聲:“諸位隻管玩樂,外事與我等無乾,總不能翻天覆地,隻叫他們去鬨!”
林竹功成身退,撤出鏡頭回身望過去。
那雙漆黑眼瞳分明清醒明利,仿佛冰雪化成的深潭。
展源是個極為複雜的角色——他是一擲千金的荒唐二世祖,也是暗中拯濟災民的活菩薩。表麵上的周旋放浪並不能儘然掩去骨子裡的悲天憫人,即使在最荒唐放肆的時候,他也是始終清醒而痛苦的。
鄭藝全然沒有演出這一層來。
高下立現。
副導演喊了“cut”,又忍不住讚了兩句,利落收起機器。
鄭藝早失魂落魄,在被指指戳戳之前就被經紀人及時拖走。有人上去同鐘杳祝賀,選角導演儘職儘責地拿了合同追著他商量,場記把準備好的拍攝安排交過去,一應流程早準備好,處理起來也格外的順暢。
林竹這個正牌經紀人反而一個不留神就被湧開,偏偏誰也擠不過,在外麵蹦著高的著急。
鐘杳接了幾份合同,察覺出不對,抬頭一望眼裡就浮起笑意,告著罪分開人群,把林竹放進身旁。
“我是有經紀人的,有什麼事可以和我的經紀人談,我全權聽他安排。”
他說得一本正經,絲毫不像玩笑,話音一落就向後退開半步,將位置給林竹讓了出來。
林竹心臟狠狠跳了兩下,本能抬頭。
迎上深黑瞳底的潤潤微笑,他的眼眶毫無預兆地一燙,胸口起伏兩次,咧開嘴露出明亮笑意。
鐘杳把手裡的一遝合同遞過去。
林竹驕傲踮腳,挺胸昂頭麻利地接合同,接了一圈轉到頭,一隻手伸到眼前。
還捏著兩張房卡。
林竹抬頭,衛大導演理直氣壯,將兩張房卡拍在他懷裡的一摞合同頂上:“今晚就入組,一會兒來談合同。”
還沒去鐘杳家呢!
劇組的效率有點高得過頭,林竹難以置信:“可我們什麼都沒帶——”
“回頭再收拾,劇組經費夠,私服日常用品直接出去買,不夠的我給你們倆報銷。”
衛戈平財大氣粗,一揮手示意兩人自覺去酒店報道:“都等了你們兩個月了,明天就開拍展源戲份,隻有今晚有時間談合同,自己看著辦。”
騙子!
根本就是想騙自己今晚來打麻將!
林竹根本不相信,義憤填膺就要出言戳穿,衛戈平眼睛一瞪:“談不談?”
林竹能屈能伸:“談。”
衛導滿意了,吩咐片場助理帶兩個人去酒店,帶著人浩浩蕩蕩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