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林竹始終堅持著不要獨角戲,凡是上場的鏡頭一定跟著鐘杳,這還是頭一次自己先出幾十秒的戲,換鐘杳在邊上看著。

經紀人的膽子比他還大,對個戲都敢壓戲懟鄭藝,也沒見半點兒怯場緊張。

鐘杳這麼問,也隻是隨口逗他一句,正要找個視角好又不耽誤一會兒進鏡頭的地方,林竹卻已經抿了唇角抬頭:“……用。”

鐘杳微訝,低頭望他。

經曆了昨晚的風波,林竹膽子莫名大了不少,清清嗓子,鼓起勇氣:“用……您要鼓勵我嗎?”

鐘杳望著他,眉眼細致柔軟下來,視線一點點沁透了溫和的暖融,一笑:“當然。”

鐘杳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想抱抱他,冷不防迎上了服裝師的死亡凝視。

鐘杳低頭,看了看林竹身上新鮮的泥土血跡,又看了看自己剛穿上的專訂裁剪呢子風衣:“……”

鐘杳準備揉揉他的頭發,剛抬手就被剛對著林竹狂噴發膠的化妝師目光勸退。想捏一下臉,卻發現為了襯托虛弱,眼前的清秀的麵龐上也撲了一層白|粉,還細細化了高燒的潮紅。

鐘杳求仁得仁,無處安放的手落在了林竹的耳根上,輕輕揉了揉。

林竹:“!”

鐘杳朝他輕輕一笑:“加油。”

林竹猛然回神,耳朵轉眼滾燙,囫圇著飛快點頭,看著鐘杳退到場邊。

躲進陰影下的機位,年輕的經紀人悄悄按了按雀躍的胸口,唇角忍不住輕輕翹起來。

燈光開始調整,負責搭戲的武替群演湊上來,把他圍了個結實。

“《無橋》第72場第一幕第一次——a!”

光線昏暗晃動,林竹和守在外麵的警衛扭打成一團,擬音師蹲在收音話筒邊上,拳拳到肉的悶響聲配得真切清晰。

警衛們已經接了家主的命令,絕不能放小少爺離開。原本還不敢真格動手,奈何小少爺的身手太好,稍一放鬆就可能真被他借機脫身。

軍令如山,警衛不敢再留手,仗著人多將他圍牢,真刀真槍去擰他胳膊。

“原本還想找個替身的,沒想到林竹天賦這麼好,武指教了兩遍,陪他套了一回招,就都記住了。”

這段情節不會太長,剪到片子裡最多十幾秒,按照川影的慣例卻少說要拍個十幾分鐘才能給cut。

副導演躲在錄不著音的安全區,捧著茶杯感慨,見縫插針地替鐘杳解釋劇情。

“這場戲一拍出來,小少爺的身份跟前期最大的反派就連起來了。他們家即使世家望族,也是軍武傳家,他是練家子,這場打戲哪怕就出來幾秒,也得打得足夠漂亮——小竹打得就好,你看他這個下劈……”

話音才落,林竹一個利落的旋子,已經狠狠掃倒了三四個警衛,繼續往外衝出去。

鐘杳瞳底微動。

林竹的身手不會弱,他早就有所察覺,可也是頭一次親眼見到林竹這樣真刀真槍地拍打戲。

這種水準……不是有天賦就足夠的。

隻會打架的人也是拍不好打戲的,鏡頭感和架形身段都不可或缺,林竹的身體表現力能練到這個程度,絕不是僅憑興趣愛好有所接觸就能輕易領悟掌握。

鐘杳剛入行拍的就是古裝戲,武打鏡頭避都避不開,比誰都清楚要把身段磨到這個程度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累。

鐘杳閉了閉眼睛。

——林竹曾經隨口和他提過,原本是想追著他進娛樂圈的,沒想到出了意外,那之後就改了主意。

圈齡已經一年多奔兩年的成熟經紀人在提到這一段往事的時候,還帶著點兒回顧幼稚往事的靦腆局促,講笑話一樣,紅著臉輕聲調侃著當年的年少輕狂。

鐘杳抬頭,目光落在輕鬆下腰躲開槍托的林竹身上。

很多事說起來都太輕巧也太容易了。

咬著牙水磨工夫練出來的基本功,一遍遍練習的枯燥乏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冷暖自知,心裡的燥,身上的傷……

有太多的事,當作閒時談資的時候,都很難讓人想起它原本是件多辛苦,多煎熬,多折磨人的事。

鐘杳是這樣過來的,鐘杳二十五歲就拿了新科影帝,一路走來光環無數,每道傷都有它換來的價值。

鐘杳起身,朝片場走過去。

一個鏡頭的素材已經收集足夠,衛戈平做了個手勢,圍著的人逐漸被林竹甩脫。

夜色太黑,這裡的路線又複雜,後麵的警衛徒勞追出了幾十米,把小少爺生生追丟在了錯綜複雜的小巷裡。

跌跌撞撞的腳步衝進小巷。

鏡頭由下向上,平日裡驕矜桀驁的小少爺一身襤褸傷痕,憑著一口氣在昏暗窄巷裡磕絆踉蹌,終於被傷病磨得耗儘力氣,昏昏沉沉就要跌到。

他的腳下一絆,整個人也失了平衡,眼前黑了黑,重心不穩地朝前倒下去。

寬展溫暖的胸肩穩穩接住了他。

林竹體力消耗不少,胸口急速起伏。抬頭仔細分辨半晌,目光忽然亮起來,一手揪住他的領帶:“快走,有人要殺你……”

“我知道,彆出聲。”

鐘杳溫聲開口,一手攔在林竹背後。

他的手臂在小少爺被人踢踹過幾次的腿彎輕輕一抄,平穩使力,把林竹整個人穩穩當當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