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暗示程琦:“我家少爺可是要考科舉的,說句不好聽的,將來可是要娶官家女的。太太你藏著掖著也改不了筠娘子體弱的事實,以後能不能生養都是問題呢。我家少爺看不上你家筠娘子,筠娘子就用這等不入流的手段……我說宋家太太呀,你可彆因著自個不是生母就寬鬆了教導!”
趙嬤嬤口舌毒辣,卻也是在理。
程琦張開嘴,想要辯駁。
不是這樣的,壓根就不是這樣的。明明是他對筠娘子緊追不舍……
程琦想到徐氏奔喪的事。
徐老夫人被冰窖著,就等著徐氏來才發喪,為的是什麼?徐家好麵子好奢侈,鐵了心辦上個把月的流水席才能彰顯知府家的派頭。萬事俱備,隻欠程家這股東風。程老爺嘴上不悅,還不是親自整了三船的物資陪徐氏回去奔喪。去的人還有一個庶子程羅。
程琦把自個凍了一夜總算病倒在了床上躲過一劫。徐氏恨鐵不成鋼道:“你不想去是吧,彆人還巴不得去呢。”程羅的姨娘早逝,大不了徐氏日後把程羅養在名下好了。徐氏拿這個來要挾他,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程羅可是聰明伶俐又討喜,呼籲明年就要考童生呢。
而程老爺卻似是而非道:“筠娘子是妹妹的骨血,可惜身子不好,日後怕是不好生養。”
程琦來宋家的時候想法天真。男人又不缺給自己生子的女人!
程琦忽然咽喉被扼住般。他並非非筠娘子不可。多麼殘忍的領悟!
筠娘子是他對既定命運的最後反叛罷了!
但是他當真就舍得程家少爺的好處,還有未來的錦繡前程?
人在做命運抉擇的時候,會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江氏自然要贏的優雅:“行了,這事我可做不得主,等老爺回來定奪罷。筠娘子,這幾日你就在祠堂裡好生想想。至於宋福家的,就去家窯裡燒火罷。表少爺嘛,安心跟在先生後麵讀書準備明年的院試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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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擺著程氏的靈牌,燭火通明,空空蕩蕩中筠娘子的依喚回音,哀哀淒淒。
“娘……娘……你來看女兒了……”
“娘……女兒好想你……娘的身上好暖和……”
“女兒今晚給娘暖被窩……”
白袖奉江氏之命來送一日三餐之時,隻見筠娘子青絲披散瞳孔癡癡呆呆,抱著程氏的靈牌絮絮叨叨。
白袖魂飛魄散。
白袖是宋老爺後來給她改的名,當時白袖彎身曲項斟酒時,蔥指和雪白的脖頸很是漂亮。宋老爺興起,“你以後就叫白釉罷。”
白袖好不高興,可是江氏不悅道:“老爺是酒多了罷,這可是我給筠娘子新送的丫鬟呢,老爺說的是白袖而不是白釉,可是這個理兒?”
後來白袖便做了筠娘子的丫鬟,倒是機靈。江氏見她識時務也就留著她。這幾年她可沒少給筠娘子使絆子。
做了虧心事自然怕鬼敲門。
白袖連送幾天飯,整個人走起路來就跟身後跟了鬼一樣。以至於宋福家的在這個晚上終於找著契機,讓一個丫鬟主動給白袖幫忙開了祠堂的鎖。
筠娘子不知來人,癡傻狀,抱著程氏的靈牌來回走,裙裾似是飄在地上。
宋福家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痛哭:“我可憐的娘子呀。”
筠娘子定住,瞳孔似是飄忽,又似是看到彆的什麼。
筠娘子道:“先生很喜歡天香罷。”
宋福家的莫名其妙:“天香那個賤蹄子,才幾天就把張舉人迷的七葷八素。張舉人也不是個好的,這樣下去遲早寵妾滅妻。”
筠娘子古怪的笑道:“你說我毀了名節,又大不孝,身子又不好,以後怕就是給人做妾的命!我倒覺得天香是個苦命人,合該都是命,她不識時務的話,早晚還不是一個死字。”
宋福家的好不難受:“娘子不要這麼說。”
宋福家的淚流滿麵:“這個天殺的江氏!娘子礙著她什麼了?作甚麼把娘子往絕路上逼!江氏把娘子屋裡的忠心丫鬟一個接一個以偷盜嫁妝的名頭給打發了,後又以保管嫁妝的名頭把嫁妝鎖了去以至於娘子身無分文一個丫鬟都養不住。反倒江氏在老爺麵前留下了好名聲。娘子身子不好還不都是江氏造的孽?這麼多年娘子就沒吃一頓飽飯,江氏說是講規矩,主母擱碗就沒娘子繼續吃飯的道理,她頓頓隻喝碗湯,合著她有小廚房送食……”
筠娘子把程氏的靈牌小心的放回去,把宋福家的攙了起來。
筠娘子道:“嬤嬤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都是,都是老奴無能呀……老奴鬼迷心竅才把娘子的新棉都換了,還要娘子拚了命來救老奴!老奴以後到了地底下還怎麼給太太交代呀。”這聲太太是指程氏。
筠娘子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除非娘還在,否則我必死無疑。”筠娘子可清楚自個薄涼的父親寧可要了她的命也不容她玷汙宋家的名聲罷。
“可是太太都走了八年了呀……”
筠娘子癡癡的笑了起來:“娘才沒走,娘一直陪著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