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爭娶爭嫁6(1 / 2)

本朝國富民安、逢節必歡,中秋屬大節,親朋來回走動,一直熱鬨到八月二十才消停。

八月十八的下午,神婆龔氏一進筠娘子的屋裡,見筠娘子沒了生機,大呼:“有老爺主持公道,太太且安心罷,哎,筠娘還沒嫁人,你做娘的怎麼忍心?太太你總該讓筠娘嫁了人呀。”神婆坐在筠娘子的床邊,跟程氏說道理,足足說了兩炷香,才麵色疲憊的出來了。

神婆出來時,搖頭歎息:“本來我都跟程氏說好了,筠娘也見好了,可是眼下可不得了了,這次筠娘又被嚇了一次,而老爺這事做的就不大公道,程氏就急了呀。我嘴巴都說乾了,程氏說了,寧可筠娘做了孤魂野鬼也要把筠娘帶下去了。這也是為娘的苦心,程氏這是不舍得筠娘在陽間受苦呀。”

宋老爺眼眶一紅,哆嗦道:“青娘真的埋怨我不公道?”

神婆見慣了這些宅子裡的醃臢事,知道怎麼說對自己最有利,淩然道:“老爺這事要是做的公道,程氏會纏著筠娘不放麼?依我看,宋老爺還是趕緊給筠娘定個人家的好,程氏一寬心,指不準就放了筠娘。”

宋老爺趕緊命人去取了一顆金錁子,塞到神婆手中:“青娘可說了她是屬意哪家?”

神婆的手不動聲色的掂了掂,心裡樂開了花,公事公辦道:“要通靈,還得再去趟那條路上。宋老爺把東西準備準備,天一黑我們就趕過去,筠娘眼下可是刻不容緩的。眼下我要回屋裡眯會,宋老爺也曉得,我跟程氏說了這麼久,那是大傷元氣呀,哎,這是要折陽壽的呀。”

香姨娘趕緊攙了過去:“這次真教神婆費心了,筠娘可是我宋家的掌上明珠,隻要筠娘能好,少不得神婆的好處。”

永寧郡君開了口:“程氏都說了,妹夫老爺這事做的不公道,神婆晚上可要好好問問程氏,這元凶是誰?我就這麼一個妹妹,若教妹妹做了替罪羊,反教真凶逍遙法外,那可是……”

永寧郡君盯緊神婆,神婆一個醍醐灌頂,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郡君是最高宮女的封號,被封郡君的也是屈指可數的。

永寧郡君自報家門道:“我以前在皇後跟前當差,還是皇後跟皇上請旨封了個永寧郡君,後來皇後又賜給我一門好親事,我家二老爺如今在戶部做戶部使。”

神婆暗呼不好,永寧郡君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自報家門,加上永寧郡君這張臉,她是相當眼熟。神婆忖度永寧郡君的用意,心神不定的趕緊下去了。

神婆一回房,屁股還沒給椅子捂熱,徐氏便進來了。徐氏先是客套半天,說是要儘份舅母的責任,把叫魂事體問了個透徹,神婆也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徐氏終究耐不住了,笑道:“我家程羅對筠娘可上心著呢,我程家家財萬貫,筠娘要是嫁過來,青娘想必會寬心的,神婆以為呢?”徐氏用的也是“青娘”這個稱呼,擺足舅母的架勢,“哎,當年我還未嫁給老爺,便聽說青娘是個能乾的,我們姑嫂兩也是親厚的緊,連青娘當年的嫁妝,還是我一手操辦呢,每一個箱籠裡,樣樣都是頂好的。我程家最不吝嗇錢財了,可江氏姐妹呢,這就不好說了,神婆可要好好跟青娘說說程羅的好……神婆傷的元氣麼,我這頭都給你補回來。”徐氏言罷便從袖中掏出一隻老粗的金鐲子。

這便是神婆耍的一手撈錢的好手段,冷淡道:“程家的好,想必程氏也是明白鬼。可是這程琦還是程羅,那也要程氏相中的。”說到底,程氏能相中誰,還不是神婆說的算?

神婆冷哼:“你瞧見我這白頭發麼,都是折陽壽折的,你以為這通靈就是說說話這麼簡單呀,都像你這麼不懂事,替這個說幾句,替那個求情,我還要不要命了?”

徐氏走到門外,從桂桔手上接過一個匣子,含笑遞到神婆的手邊,“啪”的一聲打開:“還請神婆念及我這份做舅母的心。”金銀珠寶,裝了滿匣。

神婆心下滿意,隻不動聲色道:“那我且儘力而為。我累了要蓄蓄元氣了。”遂下了逐客令,這也隻是承諾了一半。徐氏暗恨也無法,隻得腆著臉再囑咐了一番下去。

神婆已經能夠預料做成這樁買賣的好處了,眼看金山銀山近在眼前,神婆歎了口氣。

神婆收好匣子時,永寧郡君來造訪了。永寧郡君可不似徐氏,兩手空空。永寧郡君一個開門見山便把神婆驚的不輕:“你們這些神鬼中人,也隻能騙騙這些糊塗的男人們。不過你龔氏可是膽子相當不小,那是連皇上都敢騙的!”

神婆強瞪眼道:“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你不信鬼神,那是要遭天譴的!”

“哼,”永寧郡君不屑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二十年前,惠妃才產下三皇子,便發了狂,硬說自個生的是怪物,又說自個的孩子被掉包了,這個怪物不是她生的。可是分明三皇子在繈褓裡好端端的。惠妃一發狂,皇後便請了二十多個法師和十來個神婆過來,近四十個神鬼中人,不敢說惠妃生的是妖物,隻說三皇子克母。那一晚血濺閔秀宮,一乾宮人全部被滅了口,惠妃被生生絞死,對外宣稱是血崩而死。這就是你們一句話的後果,你怕是還不曉得罷?”

神婆駭的不行:“你,你沒騙我?明明皇上還冊封三皇子為旻王,惠妃還追封了!”

永寧郡君譏笑道:“皇上那是嫌旻王礙眼,早早的給他個封地把他打發了去,你也不想想一個才出生沒多久的幼兒失恃離宮,日子能好到哪裡去?封了旻王,便是與皇位無緣了。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如今惠妃的兄長程宰相統領一乾文臣,皇上重用百姓稱頌,你說要是教程宰相知道就因為你們的一句話,害得他的妹妹失命害得他的外甥皇子孤苦難行,程宰相會留你們的命麼?”

二十年前,見錢眼開的神婆龔氏隻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事後心有餘悸,早早舉家遷走,後來也是在鄉裡鄉親中招搖撞騙,但凡牽扯官場上的貴胄人家那是避之不及的。

永寧郡君一臉獰笑:“就不說程宰相了,若是教皇後曉得,原來還有一個神婆逍遙法外,她會饒你麼?”

“你!你!”神婆指著永寧郡君哆嗦道,“你倒是一清二楚!”

“想必你對我還是有些印象罷,”永寧郡君自得道,“當時我十五歲,這件事說來還有我的功勞呢,我做了皇後侍禦,後來扶搖而上,最後得了一個好命。我這人向來過目不忘,你們四十來個法師和神婆,如今我還能背的齊全呢。我早就認出你了,我也瞧見徐氏走出你這道門滿臉陰鬱,你這個識時務的,是專門在等著我,是與不是?”

“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知道你愛錢如命,自然不會擋你的財路。”

神婆鬆了口氣,永寧郡君見她鬆動,耳語了一番。神婆見此事可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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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的天格外高遠,中秋的風格外清新,一團紅的晚霞比夏日縮小一圈,照在開始凋零的樹上,翩飛的葉子被潮氣打的格外鮮綠。

楊武娘讓鸚格搬了藥爐在房裡,煎的滿臉是汗,怕筠娘子聞到汗腥,稍稍整理了下,才端著藥盅推門而入。

秀棠歡喜道:“武娘來了便好了,我和秀嬌煎的藥,娘子聞都不聞。”言罷,秀棠和秀嬌下去,並關上了房門。

筠娘子正側身淺睡,瀑發在側臉淩亂,臉白唇粉,就像暮春雨後的桃花瓣。

筠娘子輕聲嘟囔道:“秀棠……把藥端走……我不吃!”

楊武娘的影子罩在她的身上,霞光鍍上花團錦簇的裙裾,一片紅光招搖在筠娘子的麵前。筠娘子睡眼惺忪,說不出的嬌嗔模樣,唇角的歡喜那般雀躍,還有那麼一絲欲說還休的羞澀。

筠娘子的臉瞬間光彩熠熠,情竇初開的甜蜜沒有一絲矯飾。隻這一瞬,楊武娘便釋懷了她的那點小心計。

楊武娘坐在筠娘子的床邊,舀了一勺藥,呈到她的嘴邊。

筠娘子眉眼一彎,撅嘴道:“武娘,你明知道我好好的,我不要吃藥。”她撒起嬌來,她無力招架。楊武娘的手就是不收回。

楊武娘直直的看著她,似乎在說:這是給你補血的,你且聽話。

筠娘子脫口而出:“我偏不補,合該也沒人在意我。”

我在意你。

筠娘子質疑:“你才不在意我呢。”

楊武娘蓋頭裡的臉上浮上了然的笑:我知道了,你怕苦。

“你誹謗我,我才不怕苦,不信你問秀棠和秀嬌,這麼多年來,我可曾吃藥時皺過眉的?”

那你為什麼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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