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報(下)(1 / 2)

轉眼過了十來天,這日兩房人濟濟一堂用午飯,因著守喪期間,素食簡便,在座的都是一臉菜色興致缺缺。

梁嬤嬤小跑過來,扶著門框喘著粗氣道,“大事…大事不好了!是…是老太爺…”

太夫人、大老爺和大夫人反而不著急,二房人也微微詫異,按理說大房被大皇子那麼一嚇,還不趕緊把一品誥命給送了過去!

而這十日來,筠娘子每天早出晚歸,隨神婆出去給老太爺卜宅,也不知她是用了什麼法子,穩住了大房。

“老…老太爺在西郊…化人場…給燒了!”

“當時護送老太爺的奴才…都,都說是奉周內司的命令!”

“皇上…百官…大皇子都去了,要…要治周內司的罪!”

太夫人眼前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大老爺又驚又怒,一巴掌甩上大夫人的臉,“我當時就說了,把那個晦氣人送給她的姘頭得了!你是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現在好了罷,你兒子,我們大房,都毀在你手裡了!”

這麼多年大老爺與她相敬如賓,這一個大掌力,挨的她一懵,大夫人捂著臉,牙齒都在鬆動,悲傷欲絕道,“你在這些小輩麵前,就這麼給我顏色看,你不就仗著我肚裡生出的種都不爭氣麼!”

姑夫人就要說話,大老爺老眼一瞪,“你們這一對母女,口口聲聲說宋筠娘把什麼都擺平了…我就不該信了你們的鬼話!”

其實這幾日筠娘子除了去卜宅以外,就是去姑夫人的房裡,把嫁妝裡的好東西一樣樣的給搬過去,握著姑夫人的手就是潸然淚下,口口聲聲都是想陪周內司最後一程!

姑夫人說不動容是假,更歡喜筠娘子送來的好東西,為著給老太爺買冰,姑夫人為數不多的嫁妝被宰了個七七八八。姑夫人心思大著呢,筠娘子一旦被休,嫁妝又到不了她的手上,她趁機撈一筆,日後也好

有底氣不是?便花言巧語的慫恿了大夫人,把這事拖了下來,一拖就拖了十來天…到底是拖出禍端了!

大夫人自然不會供出命運多舛的女兒,隻一個勁的哭,由著大老爺幾個巴掌過後,又給推搡到了地上被拳打腳踢了一番。

大老爺兩眼紅的滲人,“宋筠娘呢?大兒呢?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在家養病,其餘的人都跟我來!”

大老爺盯住眉眼閃爍的二老爺,喉嚨裡滾出嘶啞的聲音,“現下,你們二房得意了罷?一家人哪有事事順遂的說法,我大房也就掏空了二弟媳的嫁妝,可我大兒這麼多年養家,我有乾過一腳踹開你們二房的事麼?人窮誌短,我大房做的再醃臟,就沒在三個侄子身上動過刀子!你自己捫心問問,你這是人乾的事麼?”

大老爺捶著二老爺的胸口,咬牙道,“你我…是兄弟呐!”

筠娘子聞聲去了西郊化人場,老遠便看到了明黃蟠龍的旗幡儀仗,百官位列兩側,大皇子、程宰相、程琦站在中間,似乎在諫言著什麼。

周家到場的都是男人們,跪在地上瑟縮,在場沒有周內司。筠娘子見了禮,便站在了一側。

程宰相進言道,“天子腳下,戒嚴火葬,化人場全部被封,周老內司怎麼化在了西郊?周司輔,你說。”

周司輔垂首走出列來,禮數做的再全,也改不了身上那股漫不經心的輕佻樣,一副奴才相。

周司輔低頭的餘光掃過筠娘子身上的誥命服,筠娘子無視於他,昨日白天他們還在卜宅時偶遇了一下。

她爭取到了十天就翻臉不認人,氣的他當場恨不得掐斷她的脖頸,她擺出一副貞潔烈婦的模樣,寧死不屈。兩人不歡而散。

周司輔正要開口,跪在地上的大老爺猛磕頭道,“陛下明鑒,周內司雖為喪主,那也隻是擔個名聲,但凡主喪的一乾事宜,都是兒媳主持。”

周司輔一腳踢過去,“陛下讓你說話了麼?咆哮聖聽,該當何罪?”

筠娘子走了出來,兩腮的瓔珞碰撞作響,聲音悅

耳,“整個周家都知道,一乾罪名,臣婦一人承擔。”

周司輔不依不饒的冷笑,“內司夫人以為自個認了罪,就能洗脫周內司的罪名麼?內司夫人護夫心切,到底是個女人,眼皮子淺,殊不知這人倫孝道、天下大義,就囫圇不得。”

筠娘子恨的咬牙切齒,這個不要臉的刁奴,她早就料到,這個瘋子得不到她,就會把周內司往死路上逼!

周司輔渾身都是勝利者的氣勢,“周內司所犯之罪,有三。”

“其一,周老內司過世非是十三日前,而是六月初,三日不得大殮入土為安,無故斷其再生之路,是為大不孝。”

“其二,買通西郊化人場,將其火化,令其承受火燒酷刑,有悖人倫喪儘天良,是為大逆不道。”

“其三,周內司身為正一品,知法犯法頂風作案,罪加一等,人證物證俱在,懇請陛下按律究辦,以儆效尤。”

當初送老太爺去泉音寺的一乾下人都被帶了過來。

一老奴道,“奴才等都是聽周內司之命,周老太爺一去,周內司便讓奴才等把他拖到了泉音寺,用冰窖著…”

又一人道,“西郊化人場的監官都是周內司親自過來打招呼的,這些小官懼其官威,這才…”

老奴又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這裡有周內司給奴才們列的清單,什麼骨灰罐,給監管的打點,幾時火葬,骨灰罐要送到哪兒…”

火葬與土葬之爭,直到崇慶帝手上,方才停歇。

高祖之時,本朝大統之初,戰爭初歇,民生凋敝,買棺買地厚葬,尋常百姓自然望而卻步,不乏焚燒遺體棄骨灰現象,禮崩樂壞,秩序紊亂。

後來,嘉文帝之時,百姓安居樂業,朝廷明文規定,豪富氏族嚴禁火葬,貧民及客旅之人,不在嚴禁範圍之內。

到了崇慶帝手上,朝廷為了鼓勵土葬,已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實行義塚,收葬貧窮逝者和無主遺骸,每

收葬一人,加上棺材資費,朝廷需掏八百文錢。每年光撥往義塚的銀兩,都是一筆大數目。

當然不是人人都能死的有尊嚴的,尤其是近幾年皇子爭儲,義塚的銀兩大半被層層盤剝,以至於化人場監官放行,隻需一點打點便可。

崇慶帝大病未愈,憔悴不堪,朝廷命官帶頭火葬,又在這洪災瘟疫之後,這豈不是暗示本朝又將回到高祖之時的動亂?

崇慶帝心中悲愴的無以複加,他要的是恢弘盛世,要的是一個比他還勤政能乾的皇儲…他一生的功績,都毀於一旦,他何嘗甘心!

崇慶帝吐了口濁氣,“我朝廷正一品就要火葬親人…是朕,是朕這個皇帝當的不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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