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報(下)(2 / 2)

蘇公公攙著崇慶帝顫顫巍巍的龍體,百官跪了一地,崇慶帝恨的龍目充血,“此事載入史書,朕…朕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

程宰相斂眉鏗鏘道,“無故不葬者,杖一百。是周內司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朝國富民安禮法有序,容不得這等癲狂之徒!”

崇慶帝不願深究,疲憊的擺手道,“其罪當誅,誅,誅,連同這個一品誥命,都給朕誅了!”

筠娘子拂了下誥命服,走了出來,戴著蓋頭的臉看不清神色,她撲通一聲跪下,“臣婦不服。”

蘇公公就要差人過來製住她,筠娘子朗朗道,“陛下妄斷,周內司實乃是大仁大義大忠大孝之人,臣婦以死納諫,為夫君正名!陛下難道要草菅人命嗎?”

周司輔摸著兩撇胡子,興味道,“臣倒要瞧瞧一品誥命如何巧舌如簧。”

崇慶帝自然由不得草菅人命的汙水往身上潑,隻得準了。

筠娘子抬臉,眯眼直視周司輔,“周司輔給周內司定的三宗罪,實乃有內情,臣婦給陛下一一道來。”

“其一,三日大殮入棺下葬,方能再生,老太爺生前身體還算康健,突發而亡,沒有征兆,三日不能大殮,實屬人之常情,不能概為大不孝之罪。老太爺信佛,由泉音寺做法事給老太爺超度,這是孝孫所為

。臣婦這些日子都在給老太爺卜宅,老太爺的喪事風風光光有目共睹,試問,周內司有何理由棄屍不孝?”

周司輔陰測測的冷笑,“姑且就當內司夫人說的通。”

“其二,釋迦涅盤,人天齊悟,信佛者多以火葬往生,自不該以禮法束之。連先帝都是火葬與土葬兼容,而陛下,不也同樣鼓勵火葬?周內司,正是要給百官做個表率呢。”

筠娘子拍了拍手,數十個頭上燒戒疤的僧人被帶了上來。

這便是筠娘子用十天時間爭取來的用處。

筠娘子問道,“你們可是奉朝廷旨意斂收屍體、買棺下葬洪災瘟疫死者的佛門弟子?”

僧人們齊道,“阿彌陀佛,貧僧正是。”

筠娘子又問,“我可是得了不少消息,在徽州地段,你們拿著朝廷俸銀,斂收屍體,不僅不就地下葬,反而當場焚燒,這又是何故?”

一僧人道,“瘟疫橫行,佛渡眾生,燒人身非但

不是孽障,而是造福天下百姓。俗人眼中以為的火燒酷刑,正是佛祖眼中的涅槃。”

荒謬!

若人人都拿涅槃來說事,禮製何在?崇慶帝氣的雙眼都快滴血。

這些僧人是筠娘子差人從徽州受災地區綁來的,彆看這些人一個二個得道高僧的模樣,都是些道貌岸然之徒,專接朝廷這等營生,私吞了棺材之錢,直接將死者付諸一炬。

這也是當地官員縱容的,疫症死者的腐體本身就留不得。這又跟崇慶帝的禮製相悖了,若崇慶帝不認佛門涅槃,豈不是說朝廷暴虐?再說,崇慶帝心裡明白,國庫已然空虛,撥下去的銀兩真的夠每個死人一副棺材麼?

崇慶帝真恨不得做個暴君,直接把筠娘子給拖下去誅了!

筠娘子小心進言,“陛下明鑒,土葬是禮製,火葬是信仰,至於能不能再生涅槃,臣婦隻能說各有各的信法了。”

做皇帝有做皇帝的圓滑,崇慶帝心思一動,要想恢複禮製,隻需打壓佛教便成,眼下捅多了,他這個皇帝可就沒幾分體麵了。

不過,崇慶帝會不追究麼。隻見周司輔抬了抬璞頭,眼裡桃花飛濺的風流,輕笑道,“就算是朝廷批準火化,這西郊化人場可不在朝廷的縱容範圍呐!”

這個莫須有之罪,就看崇慶帝的心情了。

筠娘子自然得讓崇慶帝心裡熨帖,紅唇開合,“陛下明鑒。周內司雖在喪期,卻心係社稷百姓,不曾一日有怠,殊不知這真的是一個小誤會呢。”

“哦?”崇慶帝眯起了龍目。

筠娘子捂嘴輕笑,“周內司是要借此諫言呢…陛下在京城裡建義塚,殊不知徽州地段眼下最是需要義塚呢,周內司便想著若是在徽州建義塚,也就不用佛門弟子隨地安葬了,日後離散的親人也好尋來拜祭。”

周司輔兩指搓著袖口,看了一眼大皇子。

大皇子麵色難看,真是白費了心機,他還等著程琦那個空手生錢的法子呢!

崇慶帝饒有興致,“這義塚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建的起來的!”

筠娘子進言,“雖是杯水車薪,就是陛下看不上,臣婦也要說,臣婦那裡有一百多抬的嫁妝,娘家的聘禮也不少這個數,臣婦都捐給朝廷做善事了!”

“行了,你當是過家家呀,”崇慶帝知道她有錢,索性把姿態放的很高,一臉不為所動的模樣。

筠娘子冷笑的看向程琦,“臣婦的舅舅身為禹州首富,先前拿五十萬兩修徽州河道,唏噓不已,想著這河道沒修成,是他捐錢捐少了罷,這回他雙倍捐之!”

崇慶帝這才讚許道,“要是百官就像周內司這麼懂事,天災人禍又有何懼?”

程宰相氣的想殺人,帶頭跪了下來,“臣願捐半數家產!臣身為宰相,責無旁貸。”

“臣也願意!”

“臣捐萬兩。”

“臣…”

程琦往後一退,他的父親為了外甥女和外甥女婿

,還真舍得呐!

程家有錢不假,流動資金能有多少,當初拿出五十萬兩已經大耗元氣。何況,程家做的又是瓷器生意,就怕這天災人禍!

程琦心裡的不忿很快平息,念頭活泛開來,宋筠娘沒了嫁妝就等於沒了底氣,程家的錢又被掏空,周家那些愛財如命的,又會怎麼做?

果不其然,大老爺和二少爺、四少爺俱是抬起頭來,看向宋筠娘的背影,眼裡都飛著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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