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了不少嫁妝買了他們的身契,四少爺可曾見過我花冤枉錢了?”
大四少夫人奇道,“這手藝人可不便宜,大老爺和二老爺可真舍得!”
四少爺諷刺的笑將起來,“白地藍花就是活寶藏,我周家沒打上一架就不錯了!這才好呢,大家都留了一手,捆在一起,這家是散也散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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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偷師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這一乾人等都住在了瓷窯。
筠娘子綰著婦人髻,頭上不插簪釵,包著布巾,穿著粗布窄袖襦裙,外罩比甲,一副下人打扮。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筠娘子道,“這白地藍花的瓷坯與白瓷一樣,主要就在這藍花料,這幾樣是藍花料的原礦,可以通過配比控製色彩深淺沉豔,煆燒、漂洗多次、研磨、乾燥,配料越精細,燒出的藍花就越鮮活。”
這光製藍花料,就花了月餘,配好之後,帶水貯入缸中。
周內司每日把輪椅轉到人群前頭,手支著腦袋,看她忙活,她明明一副丫鬟模樣,灰頭土臉的,他就
是看著看著就發了呆。
她的眼裡隻有手中的藍花料,偶爾忙完抬頭與他四目對視,她眼中的熠熠光束都染上一層悲戚和決絕。
宋老爺來過幾次,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研製半輩子、才為死去愛妻燒出的白地藍花就這樣落入旁人的手中。
他再是不甘又如何,隻要筠娘有個好前程,他是什麼都不求了!
這日宋梁過來稟報,“瓷坯明個就能乾燥,就能上釉了。”
筠娘子對眾人道,“白地藍花與尋常上釉的法子不一樣,用的是釉下彩,這個法子還是家父花了很長時間琢磨出來的,不僅比普通的彩瓷表麵光滑,顏色光亮…最主要的是,祁大老爺,祁孟娘,我雖不甘心告訴你們,然,日後瓷器是你祁家的天下,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因瓷中毒…這便是我宋家瓷器無毒無害的原因!行了,你們明天過來學釉下彩罷。”
姑夫人要推著周內司離開,筠娘子疲憊的開口:“慢著!讓周內司留下來…我,我很想他。”
筠娘子的目光裡水光一片,周內司揮手讓姑夫人
下去,轉著輪椅隨她進了畫坯房。
畫坯房裡擺滿沒有上釉的素坯,妖嬈的鵝頸瓶、方形的茶碾、長圓腹梅瓶,應有儘有。
筠娘子向周內司逼近,她的眼裡哪還有剛才楚楚可憐的淚水,沉靜的令他驚悚。
周內司想靠近她,又下意識的害怕她,她就像一個被攝了魂魄的傀儡,她會做出什麼,他不敢去想。
他轉著輪椅往後退,隻聽“哐當”一聲,背後的架台被震了一震,一個細腳梅瓶碎在了地上。
周內司不敢再退,她居高臨下的俯身過來,一手撐著他的椅子,低頭挑起他的下巴。
“你砸碎了我的梅瓶,自然要給我親一下。”
隔著蓋頭,他的眸光躲閃,臉不自覺的往旁邊躲,這副模樣像極了被流氓調戲的閨閣小娘子。
她腹中一團火是灼灼的燒,他躲了她有多久了,她一手掐住他的脖頸。
他的脖頸真是比女人的還細,她臉貼臉,陰嗖嗖道,“有本事你叫啊!”
她緊了緊手指,“你知道白地藍花對於我的意義嗎?白地藍花是我娘!在我三餐不繼、任人欺辱之後,我就躲在饅頭山裡,用父親剩下來的釉料…”
說起娘親,她的臉上是溫柔到溺人的淺笑,她鬆了手,拿起一個坯碗,纏綿悱惻的撫摸,“這是我娘!這一屋子都是我娘!我要給娘穿好看的衣裳,爹說娘最喜歡青色了,娘喜歡纏枝牡丹…我知道了什麼叫快活,可是我如今燒瓷,眼睛裡看到的不再是娘,而是你…是你帶走了我娘,連你也走了,連饅頭山都沒了…”
她蹲下了身,隔著蓋頭,咬住了他的唇。她在他的耳畔歎息,“梅瓶碎了多少塊,你就得給我親多少次。哎,你可彆後退,再撞碎了…我可得把你的蛤、蟆嘴都給親腫了!”
她摸了摸他的腦袋,“秀玫要跟過來,你知道我為何沒讓她進來麼?”
他搖了搖頭。
她眷念的揉了揉他的臉,猛然一巴掌抽了上去,“她懷了你的孩子,我怎麼能讓你絕後?姑夫人有句話是說對了,散儘嫁妝之時,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了!在我花近三百抬的嫁妝聘禮、舅舅家一百萬兩白銀救你時,我就料到你跟周家的人一樣無情無義!想要不義之財,那可是有報應的!你當真以為就憑一百萬兩就能讓我舅舅破產?我還知道,大皇子一得勢,為
何這麼重用程琦,他可是受夠了程宰相這棵參天大樹了!除了程家,就是祁家了…祁二老爺可不像會做生意的大老爺,就是個沒主見的狗腿子,若是祁家人死在了這裡,祁家白瓷就歸大皇子所有,嗬,周司輔又是立了大功一件了!”
她從沒有如此厭憎一個人,想到周司輔一而再的逼婚就惡心透頂,周司輔這個狗皮膏藥太不懂她,“我既然嫁給了你,隻想從一而終…這也是我最後為他做的事了!”
她想做什麼?
她眉梢婉轉,“我既然告訴了你,你以為我會讓你活著出去報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