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人境見她神色不善,驚恐道,“阿……阿遙?叔叔也是一時糊塗——”
“本將出身穆王府,我祖我父一個穆字將旗世鎮西北,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麵前稱叔叔?”穆遙冷笑,一點一點抽出佩刀,“去問問閻王爺要不要你這乖孫子?”
穆遙出來時已是深夜,四下不見胡劍雄二人蹤影,正欲打馬回府,一輛馬車停在身前,韓廷探頭叫一聲,“郡主。”
穆遙一躍上車,入內便見男人平平臥著,雙眼大睜,久久也不眨一下。胡劍雄束手無策在旁,見穆遙進來,拉著她避到一角,附耳道,“從囚室出來便醒了,一直這樣,誰同他說話都不理。”
“這麼早就醒了?”
“是。”胡劍雄點頭,“怎麼勸都不走,一直在那看著郡主殺了許人境。”
穆遙殺了人嫌臟,另外尋李秀石換過衣裳才出來,倒不曾留意他們三人在旁。擺手道,“先出去。”
“是。”
“還有一件,你立刻去辦。”穆遙道,“從此刻起,飛羽衛駐蹕王府,王府除飛羽衛從屬,其餘人等一概不許出入。”
胡劍雄低下頭去,“是。”
穆遙冷笑,“崔滬有能耐把飛羽衛一鍋端了,我敬他是條漢子。”
胡劍雄便知道許人境之死並不算了結,大仇已經結下,不過是早晚算賬的問題。
穆遙打發了人,低頭見男人雙目乾澀到通紅,卻仍是大大睜著,便抬手壓住他眼睫。
男人被迫閉上,又頑固撐開。
穆遙接連三四回無果,叫一聲,“齊聿。”見男人全無理會的意思,一翻手掌露出那枚鮮紅的齒痕,“我是穆遙。”
男人眼珠遲緩地轉一下,“穆遙?”
“是我。”穆遙壓低聲音道,“這回是我大意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
男人乾澀的唇動一下,“與你有什麼相乾?”
穆遙一滯。
“無事。”男人道,“……我習慣了。”
穆遙一進拿不準他說的一直是今日事還是往年事,躊躇一時,溫和地問一句,“他們打你了嗎?”
男人不吭聲。
穆遙試探問道,“……是許人境還是丘林清?”
“走。”男人厭倦地用力皺眉,“讓他們走。”
穆遙一時沉默。指間捋過男人冰涼的發,“齊聿,是不是很疼?”
“不……”男人輕輕搖頭,“就是……難看……”
穆遙立時明白,指腹在男人耳後柔和地摩挲,“放心,沒有人看見。你從那裡出來時,我給你穿了大氅,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裡頭沒有人在,外頭人不知道是誰。”
男人扯出一個薄薄的笑,“真的?”
“當然。”穆遙道,“不信你去問胡劍雄,還有韓廷。”
男人吐出一口氣,輕輕閉上眼。男人麵上並無傷痕,穆遙不放心,便去握他手腕,捋高衣袖檢視傷處。男人初時一動不動,手臂離地半寸時,頭顱突然後仰,口中一聲尖利的痛叫。
穆遙立刻反應過來——刑架上吊了一二個時辰,兩邊肩膀必定都脫臼。穆遙傾身向前,左手掩住他雙目,右手握住右上臂一抬一搡,男人猝不及防長聲慘叫。
男人疼得無力,胡亂叫道,“放開我……你放開我……放開啊……”聲音突然拔高,拉作一連串漫長的慘叫,“放開——放開——啊——”
左邊肩膀處卡拉一聲響,也被穆遙複位了。
尖厲的痛楚慢慢消退,男人尖厲的叫聲也漸漸變作喉間間續不斷的哽咽。他卻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哭,隻是大睜著眼尋著她的方向。
穆遙低頭,柔和地撫過男人淚水沾濕的一塊鬢角, “齊聿,疼嗎?”
“……不疼。”男人往她的方向偏一偏頭,“穆遙,你有沒有看到?”
“沒有。”穆遙斷然否認,“韓廷他們去尋你,我尋許人境去了。”
男人皺一皺眉。
穆遙道,“我把許人境殺了,以後誰再欺負你,一刀殺了便是,哭什麼?”
男人越發皺眉,“誰哭了?”
“你啊。”穆遙手掌在他眼角輕輕一碰,即將墜下的一顆淚便墜在穆遙指尖,“這不是嗎?你還是這麼嬌氣。”
“我不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