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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3 望瀛洲滋事現血光, 曠然閣理事平諸亂

黛玉點頭道:“將才周來運已來回過話了。”

“這事是我對不住你。”皇帝還記著先時答應過黛玉的話,隻是當時實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個人都有個人的命, 難道我還能把這事攬一輩子不成?”黛玉自然不會因這事而惱皇帝, 隻是心中還是感慨良多,麵色略有些愀然。“她先時也說過了,留在京裡未必就比遠嫁好。既這麼著, 能出去博一博也好。外頭天高地闊,指不定就有她的好日子。我與她姊妹一場, 為她備下厚禮權作添妝, 也就是儘了情分了。”

皇帝待要開口,太皇太後忽遣人來尋黛玉。歸瀾匆匆地過來回話:“回娘娘話, 慶平公主叫碩樂縣主打破了頭, 這會子正傳禦醫, 老祖宗請娘娘過去一趟。”

“什麼?”全是公侯王府之家出來的貴女, 就這麼在圓明園裡撕鬨起來, 甚至還打破了頭?黛玉聽著都覺得荒誕, 遑論皇帝。

“在園子裡都敢這麼肆意妄為,公侯王孫之族的臉麵都叫丟儘了!”

皇帝冷麵肅容, 作勢要起來。黛玉忙攔他:“皇上彆去了,姑娘家好臉麵, 凝凝叫打了,正是難堪的時候, 皇上再過去,冷著臉嚇她麽?這事我能料理,放心罷。”

皇帝略緩下動作,麵色略仍有些遲疑:“你不知道, 碩樂縣主向來蠻橫胡為,她是極不講理的。就怕和她說話也不理,反倒氣著你。”

“我都是皇後了,若這麼點微末小事就叫氣著,還有什麼臉麵坐鎮中宮?”黛玉一麵說一麵往外去:“皇上安心坐著罷,彆叫人再多操心,我得快去瞧凝凝。”

黛玉步履匆匆地進了曠然閣,外頭烏泱泱立著一圈誥命,雖三三兩兩立著,卻一個都不敢往裡探望,就怕落下窺探聖躬的罪名。見她過來,眾人忙斂去麵上忐忑,屈膝與她行禮。黛玉這會子也沒心思,隨手叫免了,自往裡來。

明間裡人少些,謹莊王妃、恭儀伯夫人皆在此列。見了黛玉,寶釵忙迎過來,朝一旁努努嘴。黛玉望去,但見靖安郡王妃和孝義王妃一個坐在繡凳上,一個立在木槅門邊上。

黛玉因小聲問:“凝凝傷得厲害麽?”

“血流了好些,帕子都捂不住。”都是深閨裡長大的人,誰見過這場麵,當場就叫嚇住了。寶釵低聲告訴她:“孝義王妃哭得淚人似的,靖安太妃今日沒進園子,郡王妃也叫嚇住了,站都站不穩。究竟是什麼事,我也不知究竟,還得問了凝凝和碩樂縣主才知道。”

“知道了。”黛玉頷首就要過去,沒邁出步子,又想起薰玉來:“寶姐姐替我辦件事……”

寶釵當即猜出她的心思,即刻道:“薰玉和慶隆郡主、慶章郡主往靜香館去了,迎春陪著,你放心。”

黛玉這才安心,往槅門方向過來。孝義王妃見是黛玉,越發愁雲慘霧:“皇後娘娘……”

這一聲出,甚至來不及說更多話,就哽咽得無法言說。

黛玉忙命霽雪扶著去一旁坐著:“不是什麼大事,興許就是個小口子,流了血看著就可怖些。王妃請安心,宮裡多少名醫良藥,慶平公主一定能平安無恙。”

“性命雖不傷及,但她卻是個姑娘家。如今傷了臉麵,往後豈不更艱難?她父親若泉下有知,豈能安心?”孝義王妃想到英年早逝的孝義王,越發悲從中來,揉著心口幾乎肝腸寸斷:“她命苦,沒落地的時候王爺就去了。但凡還活著,知道有人這樣欺壓他的女兒,哪怕是在病床上也要拚著性命提刀起來殺人。”

這還是在園子裡,就這麼打啊殺的,傳出去實在不好聽。黛玉能體諒她一片愛女之心,隻是這話說得也太過了些,叫太皇太後聽去了怎麼看待孝義王府?

她當下便喚寶釵:“王妃心裡不痛快,你陪著去偏殿裡坐坐罷。”

謹莊王妃見狀也要上前來攙扶,黛玉看得心裡直跳:“你快彆動手,遠遠地站著。若有了閃失,我可沒法對著謹莊王交代。”

寶釵和霽雪攙著孝義王妃去了,方見靖安郡王妃立起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擔心,麵上笑意便顯得僵硬:“皇後娘娘……”

黛玉掉過頭來看她,含笑睨著她道:“早聽說過碩樂縣主的赫赫威名了,沒料到真這樣厲害。長嫂乳母,郡王妃也該多管束才是。就是不看著慶平乃是公主之尊,動手前也該想著自己是長輩,豈有長了一輩的人,朝著自己後背動手的道理?”

“是,娘娘訓誡得是。”郡王妃聽了這些話,是一個反駁的字都吐不出來。她聽得出來,黛玉已經緩和著說了。平白無故地在園子裡動手,放在什麼時候都沒這規矩。郡王妃心裡也苦得很,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靖安郡王妃踟躕再三,到底還是壯著膽子開了口:“娘娘,自打我們老王爺賓天了,碩樂就一直不大好。近來看她好些了,才敢領著她出來。家裡人怕她吃苦受罪,才多疼了些。沒料到竟縱得她這樣,等我領她回去,一定把這事告訴太妃,好叫太妃懲戒她。”

還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這麼領人回去,不痛不癢地訓斥兩句,頂多就是罰跪罰麵壁思過,不過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有什麼意思?黛玉心道,這郡王妃打量她是沒見過這些事不成?

黛玉收去麵上笑意,語氣淡淡的:“究竟如何,還得請太皇太後聖斷,郡王妃再稍等等罷,日頭尚早,不必急著回去。”

靖安郡王妃麵色稍變,黛玉卻沒再理會她,徑直走到槅門前,略揚聲道:“老祖宗,是我來了。”

不多時槅門輕開,周壽連恭謹立在門後,躬著腰身讓到一旁:“請皇後安。”

黛玉與他略頷首,便徑自進來。繞過十二扇鐫著端午景[1]的落地大屏風,方見太皇太後端坐於紫檀木圈椅中,慶平公主半倚靠在條炕上,麵色煞白,眼中隱帶淚花。宮人取了軟帕按在額前,隱約透出三分血色。跪地回話的禦醫黛玉倒認得,是一直服侍她的陸宜生。

陸宜生道:“公主這傷不大,隻是略深了些,恐將留痕。所幸傷得偏上,屆時拿頭發遮著些就成了。微臣再開一劑方子,和外敷的藥一齊用,等過了這陣子,顏色還能更淡些。”

倒是他一向的風格,沒有掉書袋似的長篇大論,實事求是,該怎麼說就怎麼說,當日皇帝挑中他正是因為這個。

太皇太後命人引著陸宜生下去開藥方,自己上前來,接了宮人手中的軟帕替慶平公主按著:“天可見憐,嬌滴滴的小姑娘,就這麼給砸破了頭,流這麼些血,我見了都疼。”

慶平公主叫太皇太後摟在懷裡,雖又疼又暈,嘴上卻還哄她道:“老祖宗,我不疼了。碩樂縣主打我,我氣不過,這才作出一副疼的模樣,引你們憐我。”

這麼個大口子,豈有不疼的道理。她越這麼說,太皇太後越心疼她。瞧著她就想起那個早故的孫兒,心裡越發惱恨:“不知尊卑的東西,叫她老子娘縱容著,平日裡在外頭猖狂也就罷了,這會子倒來園子裡作踐人!越性把她壓到午門去施杖刑,她才知道被人折辱的滋味。”

“老祖宗又說笑話了,哪有把姑娘家壓到午門去打的道理?”若真這麼罰了,就是動真格,外頭人看了,隻當碩樂縣主受了多大委屈,反憐起她來了。黛玉坐到炕西邊,輕聲道:“就是要罰,也得師出有名。老祖宗容我細問問,等知道了來龍去脈,我自有一番道理。”

太皇太後既叫她過來,就是要她決斷的意思,當下便準允了,隻給慶平公主按著頭不說話。

黛玉坐定了,便命人把跟前的桌椅都移開,留出一邊空地來。再叫蘭陵和桐意守在門邊,輕易不許人進來。等交代了這些,方命周壽連領著人去把碩樂縣主和方才服侍慶平公主的宮女都帶來。

黛玉道:“先把宮人帶來,我要問話。”

不多時周壽連果然領著一個宮女進來,黛玉一見就略送了些心,因問道:“我記著你,是在老祖宗宮裡服侍的,叫靜漪不是?”

太皇太後疼慶平公主,唯恐旁人服侍不周,特意把跟前的宮女撥過去服侍。能在壽康宮裡近身伺候的人,是絕不能有二心的。

那宮女跪下磕了頭,果然口齒條理都很清晰,一聽就是當上差的:“回娘娘話,奴婢靜漪,叩請太皇太後隆安,叩請皇後安,請慶平公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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