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0213(2 / 2)

“多的話都免了。”黛玉淡聲道:“這些時日,都是你在慶平公主跟前服侍著?”見她點頭,便又問:“說說來龍去脈,我好聽聽前因後果。”

靜漪便一一地說出來:“慶平公主拉著林家二小姐兩人組隊,和慶隆郡主、慶章郡主這一隊賽龍舟。未料到碩樂縣主也領著人在劃龍舟,慶平公主略急促些,船槳不留神拍在湖麵上,濺了一溜水。碩樂縣主便不肯依,後來慶平公主和林二小姐得了魁首,碩樂縣主越發惱。等上了岸就劈頭蓋臉上前來訓斥慶平公主,說了些極刻薄難聽的話。”

皇帝聽著不由蹙眉,碩樂縣主狂發至此,她說出的話能有什麼好聽的?

見靜漪意意思思不敢說的模樣,便催道:“說了什麼話,我許你說!”

得了準允,靜漪又磕了個頭,方壯著膽子開口:“碩樂縣主直斥慶平公主,說公主吃裡扒外,不知長幼。和宮苑內外那些捧高踩低的人一個樣,瞧見她落勢了就來作踐。還說林二小姐不過是皇後娘娘的妹妹,這才得了臉,能往園子裡來。因林家出了個皇後,越性連尊卑都不顧了,就這麼駁她的臉。慶平公主聽了就惱了,林二小姐拉著要各自散開。碩樂縣主見了這模樣,又譏林二小姐沒膽氣,這才能和慶章郡主玩在一處。還指著慶章郡主說郡主原是異族血脈,卑賤之身,若非大長公主厚著臉麵回來,在高句麗不過是個奴才秧子……”

“夠了!”太皇太後狠狠一掌拍在炕桌上,麵沉如水,眼裡怒意灼灼,一下子動了真怒:“放肆!”

“太皇太後恕罪!”堂下諸人皆跪地請罪,不敢在這時候觸黴頭。黛玉也站起身來,請太皇太後息怒。

太皇太後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卻還是強壓著,再問靜漪:“慶平公主是因這話動手的?”

靜漪道是:“林二小姐想拉著慶平公主走,公主跟著走了三兩步,忽然回頭揚了碩樂縣主一把土……”

碩樂縣主是何等愛美厭穢的人,正是要滋事的時候,這一把土把碩樂縣主的勝負心也給激起來了。把慶平公主壓到地上一通打,慶平公主打不過她,薰玉和懷鄉去攔碩樂縣主,哪裡攔得住,硬生生叫他拿著五毒簪把慶平公主的頭給劃破了。

“反了她了!”太皇太後怒道:“口出惡言不說,還對後輩下這樣的毒手!她當我和皇後都賓天了不成,竟要她來主理六宮?”

黛玉連聲安撫,請她息怒,便命人再把碩樂縣主帶來。碩樂縣主未至,卻有人來回:“皇上來了。”

“怎麼這會子過來……”

太皇太後氣極了,生怕黛玉心慈手軟,亟需皇帝來主持大局,忙命請進來:“快請!”

皇帝自外間踱步進來,在一片雜亂的喧囂中,他仍是氣定神閒的。像是一切都不放在眼裡,高矜而持重,能立在九重天上俯瞰眾生。卻並不顯得悲天憫人,反而帶著攝人的威壓。一雙眼望過來,無端端就讓人覺得透不過氣。

“是誰這麼大膽,把老祖宗氣得這樣?”

太皇太後正是氣頭上,沒好氣地說:“靖安王真是好樣的,到了地底下也不忘留下個姑娘來氣我。皇帝來遲了沒聽著,你叫這宮人告訴你聽聽,碩樂縣主究竟說了些什麼話。”

“這樣?”皇帝撩袍子坐下,摩挲著指間的扳指,不鹹不淡地說:“老祖宗都這麼說了,少不得聽聽。”

靜漪便將方才所說都複述了一遍,皇帝一直轉動著翠玉扳指,也沒出口打斷,也沒其他表情。就這麼涼涼淡淡地,誰都摸不準他心裡想什麼。黛玉坐在一旁繡凳上,卻心知他已經惱了。就是這樣平淡的模樣才最讓人發怵,因為摸不準他下一刻要做什麼。

皇帝擎著茶,忽而哂笑一聲,撂了茶盞便問黛玉:“皇後怎麼看?”

黛玉冷不防又叫皇帝點出來,雖心裡已有了主意,但卻有些猶豫:“此事我家中二妹也摻雜其中,我若開口,恐有失公允,還是請皇上聖斷罷。”

“要朕斷?”皇帝忽而冷聲道:“倒也是個主意。奚世樾,交代下去,革去其縣主之位,賜白綾,朕賞她全屍。”

這話一出,黛玉尚不及相勸,太皇太後便已開口:“皇帝!碩樂雖錯,卻罪不至死。既已革去縣主之位,這白綾就不必賜了罷?”

碩樂縣主自然死不足惜,但她是靖安王的小女兒。當年靖安王跟著忠順王辦事,後來忠順王壞了事,還是靖安王幫著皇帝除去了這個心腹大患,雖是將功補過,但皇帝不能不記著這份恩情。太皇太後其實對碩樂縣主也有愧疚,她的夫家是太皇太後給挑的,母族易氏的人。後來靖安王沒了,靖安郡王又還不成事,是以叫夫家明裡暗裡地欺負。說她病原也沒錯,病根就是這時候種下的。後來她丈夫一病死了,她又沒孩子,夫家更不能容下她,就這麼攆她回了郡王府。

太皇太後覺得這是自己媒沒做好,才使碩樂縣主妙齡守寡。隻是靖安王犯事在前,不可大刀闊斧地施恩。是以這些年,碩樂縣主放縱跋扈,其實也有內廷放任的原因。原先她倒還知道分寸,近來病得倒像是更重了,在園子裡就不管不顧地鬨起來。

皇帝顯然也知道太皇太後的顧慮,他原也沒想著賜死碩樂縣主,不過是想讓黛玉來求情,好叫人記著皇後的恩典罷了。

他朝黛玉伸出手,拉著她在繡凳上坐了,方緩緩道:“皇後是什麼意思?”

黛玉猜出他的意圖,心下略動,旋即揣度著道:“老祖宗說得是,碩樂縣主確實罪不至死。依我之見,革去縣主之位,送她往玉泉觀去修道,潛心修行,若她有悔過之心,十年之後再看是不是能放出來,這是一樣。另一樣,就請靖安郡王府賠付孝義王府錢十萬貫,田莊兩個,鋪子兩個,彆院一處,這也就足了。我想得不周到,不過試探著說說,究竟如何,還是請皇上和老祖宗示下。”

修道十年,對一個奢靡度日又肆意妄為的年輕女子而言,和半死也沒兩樣。這已經算是極重的懲戒,說是十年,十年之後若沒人提起,這事也就掠過去了,能不能出來全未可知。後頭補償的那些東西,隻能算是給慶平公主壓驚。孝義王府不缺這些東西,靖安郡王府卻靠著這些度日,這比用刀子割肉還疼些。

太皇太後對此全無異議,點頭說全任皇後料理:“皇後想得極周到,就按著你說的去辦罷。皇帝想來也覺得很好?”

“到底輕了些。”皇帝還是覺得黛玉心慈,照他說,哪怕是修道,也該去更疾苦些的寺廟,才算是懲戒。但既然黛玉都開口了,他也不會駁她,末了仍是頷首道:“罷了,皇後辦事朕放心,就這麼著罷。”

黛玉聽了,心下略鬆了口氣。這到底是她第一次處置這種事,還真怕斷好,倒讓皇帝失望,眼下看來,他隻覺得罰得輕了些,其他的尚是好的。

“既這樣,煩請奚總管去把孝義王妃和靖安郡王妃請進來,我好做決斷。”

皇帝忽敲了敲炕桌,不耐地問:“說了這些,怎麼不把慕容氏帶進來聽聽?”

封號和縣主之位都叫革了,碩樂縣主也就隻剩下個慕容氏了,皇帝不大記得她大名是什麼。

周壽連忙道:“正在外頭候著,主子未宣,不敢擅入。”

皇帝命和孝義王妃、郡王妃一起進來,周壽連應了,忙去叫人。一時兩個內侍壓著她進來,孝義王妃和靖安郡王妃一前一後也來了。

靖安郡王妃進來見自家妹妹叫壓著跪在地上,除了太皇太後和皇後,皇帝也在其列,心知皇帝絕非睜隻眼閉隻眼的人,心中黯然想道,碩樂隻怕這回要遭大罪了。

她唯恐殃及靖安郡王,當下跪地請罪。她知道黛玉是新進宮的皇後,猜測她臉麵薄,不願意得罪人,再求一求她興許能動容。便膝行上前,與她叩首祈求道:“皇後娘娘,碩樂確實是不像話,我在外頭也問她了,她是豬油蒙了心,才說出那些混賬話來。但請娘娘看在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兼之又帶病的份上,還請從輕發落罷。我們郡王爺就這麼一個妹妹,請娘娘開開恩,寬恕她罷。我們靖安郡王府願意給慶平公主供長明燈,我願領著碩樂日日抄經,盼著慶平公主長命百歲。娘娘,求您賞恩典。”

黛玉以帕掩唇,像是見不得這涕淚四下的場麵。皇帝蹙眉,冷聲反問郡王妃:“郡王妃可還記得身份分寸?”

郡王妃叫這麼一斥,整個人都頓住了,當下醒悟過來,默默膝行著往後退了兩步。

黛玉這才好受些,不用直麵一張滿是淚痕哀哀祈求的臉。

“皇上的意思,原是賜死。太皇太後隆恩,方請皇上收回成命。”她到底沒邀功,借了太皇太後的名,把論出來的結果都說了。末了半似敲打半似規勸地說:“郡王妃,這已經是恩典了。府上大小姐持利器在園子裡傷人,見了血,這已經是大不敬了。你得時時刻刻記著皇上和太皇太後的恩典,記著孝義王妃大度,才將此事揭過。郡王府一味地縱容偏袒,倒不如送到玉泉觀,叫她自己慢慢地悟,指不定這病就好了。若誠心悔悟,自然放她回去,一家骨肉團圓。”

作者有話要說:  黛玉:腦闊好痛,這世上竟有這樣蠢笨作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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