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訴得失懷鄉生二心, 潑飛醋黛玉滋妒意
慶章郡主顯然做足了功課，她知道皇帝和黛玉近來都在為孩子的事傷神費心，也知道朝堂上多有臣子勸諫皇帝納妃以充六宮, 綿延子嗣。此時此刻提出這話, 必是深思熟慮過的，這對於她自己而言算是最優選擇。慶章郡主說自己對皇帝無意，此時此刻站出來, 一則是為了大長公主，這彰顯了她的孝道。一則又將自己擺得極低, 表達她對後位並沒有覬覦之心。句句話都是精雕細琢出來的, 實在由不得人不多想。
“這事大長公主知道？”黛玉麵色始終平靜，除了剛開始聽見的時候皺了皺眉, 此後任她再如何祈求哭訴, 都一派風平浪靜, 活像是坐在暢音閣裡看戲似的。夫妻在一起久了, 就很容易互相影響。她自己都沒發現, 麵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變化, 自己的應對方式變得和皇帝很相似。
慶章郡主詫異於她的平靜，下意識抬眸, 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在慶章郡主的觀念裡，黛玉深愛皇帝, 聽說皇帝曾對她許下過終生一人的承諾。有這樣的誓言定在前頭，乍然聽到此事, 她竟半點不妒忌惱怒麽？
她想得入神，一時竟忘了回話。黛玉倍感乏味，卻也不催促，隻靠回大迎枕上端茶來吃。見她動作, 慶章郡主才回過神來，囁嚅著說：“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尚不知此事。”
“這麼說，這些都是郡主自己的想法？”黛玉聞言挑眉，唇角噙著笑，曼聲道：“幸得如此，倒還不算辱沒公主府的門楣。”
慶章郡主聽她似有言外之意，麵色稍白：“皇後娘娘這是何意？”
“大長公主一身錚錚傲骨，若她存著這份心，皇上往日裡對她的敬重尊敬豈非都成了笑話？”黛玉不輕不重睨她一眼，對於這樣一個人，她其實並沒放在心上。如今她跪在身前，冷眼瞧著，竟很有幾分可笑。
“慕容懷鄉，你可知大長公主昔日為何拘著你不許出公主府，到了要成婚的年紀才送進園子，請內廷定奪？”黛玉直呼其名，但到底還顧念著大長公主的臉麵，語調還算得上溫和。“隻因大長公主知道，你們姐弟二人出身不正，生父是老高句麗王，雖擁大慶國姓，卻難撐大局。若早早放你們出來，流言蜚語相加，隻會令你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為你們殫精竭慮，不惜放下架子祈求內廷為你擇戶平順和睦的人家賜婚，你如今就這樣回報？”
“我……”
“不必辯駁。”黛玉淡聲將她的話打斷，“你要說的左不過都是那些話，我聽得多了。在你之前，有說是為了家族的，有說是留在家裡不能活命的，個個都有原由。從沒人會直言不諱，說自己就是想做皇上的妃子娘娘，著意於富貴榮華。”
所以慶章郡主這些話，沒有一個字能打動她。她若說自己願意終生不嫁，就待在公主府裡陪伴大長公主到老，哪怕大長公主不能同意，她也覺得慶章郡主此人有骨氣些。隻可惜，方才那麼一席話，連帶著當日的好處都沒了。此時此刻，黛玉早已不以嫂子自居，看慶章郡主的時候，覺得她和南宮十六那些野心勃勃的貴女沒兩樣。
“您是中宮皇後，後宮的事都由您做主，這些話不說給您聽，那誰還能替我們做主？”慶章郡主既然打定主意說出口，那必然不會被敲打兩句就後退了。為了達到目的，暫且委屈自己，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當年為了逃出高句麗，她甚至可以穿著奴仆的衣裳和牛馬搶食吃，如今不過言語譏諷，算得了什麼？
慶章郡主道：“娘娘不妨再想想，我若留在宮裡，於您隻有好處沒壞處。我都聽說了，您打小身子骨就羸弱，每逢季節更替的時候總要咳嗽吃藥。身孱體弱的人，於子嗣上艱難些是常有的。皇上心疼您，您難道就舍得皇上頂著壓力一日日拖下去？皇上專寵於皇後，皇後卻久不能得子，哪怕這樣了，皇上也不肯鬆口選淑女納妃。皇後娘娘細想想，天長地久，臣工們會說出什麼好聽的來？他們會說娘娘您身為國母還如此善妒，甚至為了自己的恩寵，不惜讓皇上血脈衰微。風言風語，您受得住，林氏可受得住？聽說您家裡還有個妹妹，這些話傳出去了，於二小姐的婚事難道就有好處？屆時娘娘自然鬆口，會主動求著皇上納妃。可那些選進來的淑女，難道會比我更忠於娘娘？”
慶章郡主仰頭，極力朝黛玉露出微笑，借此強裝鎮定：“我會是皇後娘娘最好的選擇！有公主府為底，我若入宮，定能位居妃位。娘娘應當明白，我生父是高句麗人，皇上深恨高句麗，是以我對娘娘全無威脅，進宮雖能為妃，但從此就止步於此了，隻能仰仗娘娘護佑。我這樣的，豈不比後選進來的更好些？”
她是個聰明人，很知道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有時候劣勢用得好了，也能成為助力。
字字句句，說得倒也很在理。若如今坐在這裡的不是黛玉，哪怕是原先的東太後，隻怕也要被她巧舌如簧給說服了罷。可惜她和皇帝彼此許諾了一生一世，哪怕慶章郡主說出花來，黛玉也絕不為所動。
何況如今是皇帝抱恙，身不能行。若真鬆口答應，宮中嬪妃皆不能有孕，豈非更令朝臣揣度猜疑，皇帝的禦座哪還能坐得安穩？！與其如此，還是讓他們都覺得皇後善妒罷，衝著她總比衝著皇帝好。
這麼想著，黛玉一顆心越發篤定起來，下定決心，絕不會讓皇帝陷入此等境地。
“慶章郡主生了張巧嘴。”黛玉輕輕一笑，淡聲道：“可惜了，我本也沒想過做個德洽六宮的皇後。善妒也好，小器也罷，誰敢當著我的麵說不成？就叫他們說去罷，我自己過得好，便什麼都不顧及了。慶章郡主多為我費心，真叫我感動。這樣的一份玲瓏心，轉念再想想，若真配了繕國公府，豈不屈才？郡主放心罷，此事就此作罷，從此不提。你心裡有自己的成算，這很好，姑娘家，就得有些主見才剛硬。說了這會子話，你像是還沒往壽康宮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