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引鳳姬著意失端凝, 飛龍君淡薄定終身
中午的日頭暖和,黛玉領著雪生用了午膳,便抱著他坐在抄手遊廊下玩棋子。一個尚不知事牙牙學語, 一個含笑側頭溫聲細語, 皇帝從甬道過來,瞧著這一幕,不知怎麼, 竟覺得很有幾分平靜和睦的況味。他竟不由自主地感到遺憾,黛玉這樣喜歡孩子, 卻不能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子嗣, 實在是件憾事。同時也為自己無能為力而感到慚愧,枉他坐擁天下, 終究還是有不能如意之事。
黛玉照著棋譜擺出一局殘棋, 縱然知道雪生懵懂不知, 卻還是饒有興致地問他:“瞧瞧這局棋如何?”
雪生還不會開口說話, 自然沒法回她, 反而引得霽雪和奶媽子在旁直笑。黛玉便歎道:“咱們小雪生, 可快些長罷。再大些,嬸母可就能教你學棋了。”
“快了。”奶媽子笑道:“孩子見風長, 一眨眼就大了。咱們小郎近來愛伸腿,腳掌也硬硬的, 大抵是要會走路了。再過上一陣子,可不得開口管娘娘您喊嬸嬸。”
“你們都是近身服侍的人, 伺候小郎好,我自然不忘你們,多有賞賜。”黛玉早間和慶章郡主打了一回機鋒,難免覺得疲累。這會子對著孩子, 才慢慢地鬆快下來。眼下還有心思和奶媽子說閒話:“崔媽媽看著年紀倒也不大,今年幾歲了,是哪裡人?”
姓崔的奶媽子一一地回答:“奴婢今年十九,就是京裡人。去年奴婢當家的傷了腿,家裡缺銀子,奴婢又才生了孩子,實在揭不開鍋了。趕巧聽人說宮裡選奶口,便壯著膽子試一試,沒料到就給選上了。宮裡吃喝都是定下的,奴婢也用不上錢,攢攢送回去,家裡人不僅能吃上飯,還有多的能積攢起來。”
“你丈夫的腿可治好了麽?”黛玉聽著,她倒也是個苦命人。
提到這事,崔媽媽臉上雖然還帶著笑,但眉宇間卻平增愁色:“治不好了,大夫說能留住命已經不容易了。幸而他是個能乾的人,哪怕不能下地走路也餓不死,熬過來了,坐在家裡也能做木活。不是奴婢吹噓……”她像是活過來了,一雙眼睛閃閃發光,亮得賽過廊廡外的日光。“十裡八鄉,沒一個木匠手藝能比他更好了。”
奶媽子得在小主子跟前服侍到他七歲,在這之後,就隻會留下奶媽子,其餘的都會打發回去,好叫他們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崔媽媽顯然對未來充滿希望,才這麼期盼著。
有些人活得艱難,卻依然有骨氣,自己買花自己戴。可有些人活在錦繡堆裡卻猶嫌不足,不要臉麵也想往上爬,這興許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彆罷。
黛玉正凝神暗想,霽雪忽而湊近了,小聲說:“主子,皇上來了,不遠處站著。”
她抬頭看過去,果然見皇帝立在一盆山茶花邊上。因逆光站著,隻能瞧見個石青色的身影,神情如何卻不能看真切。不知道他在那裡立了多久了,這會子才被霽雪發現。黛玉抱著雪生起來,正想送到奶媽子手裡,想想卻又把手收了回去。抱著孩子朝皇帝所在的方向過去,皇帝也不再站著了,邁步迎過來。
黛玉笑著給皇帝行禮:“小雪生也給皇上請安了。”
“免了。”皇帝拉了拉雪生的小手,雪生很給麵子,小嘴咧開,眼睛眯成線,對著皇帝笑得相當可愛。“雪生像是又大了些。你這樣喜歡他,我看不如彆送回謹莊王府了,就留在宮裡,讓他管你叫母親如何?”
“皇上午膳吃酒了?”黛玉略顯詫異,聽皇帝說不曾,便嗔道:“那怎麼說起胡話來?雪生是謹莊王妃拚了性命養下來的,彆的不提,若真就這麼留下,她非得進宮來擰我不成。就是再喜歡,哪有搶人孩子的道理?”
她多少知道些皇帝的顧慮。他如今身子折損,這是瞞不住的。為了避免國祚動蕩,還得快些穩固朝堂,定下後裔才是。皇帝和謹莊王是一母同胞的血親兄弟,若要過繼,自然是謹莊王府的孩子最佳。但也沒過繼人家頭生子的道理,就這麼把頭一個孩子硬留在宮裡,謹莊王府的門庭誰來支撐?
黛玉為使皇帝安心,到底還是給了期許:“我還是更喜歡姑娘,趕明兒等謹莊王妃生個如花似玉的小郡主,咱們再搶過來留在宮裡豈不好?”
林家出來的人都喜歡姑娘,這也算不上新鮮事了。就連皇帝都知道,林海對著家裡兩個兒子能不假辭色,對著黛玉和薰玉兩個姑娘卻從不大小聲,再不提棍棒相加了。
皇帝伸手把雪生抱過去,叫他伏在肩頭趴著,拉著黛玉的手仍坐回抄手遊廊下的棋盤前。
“去罷。”叫奶媽子抱著雪生下去,皇帝接了黛玉捧來的茶,意味深長地瞧著她:“心裡又煩悶了?”
黛玉不是喜歡絮絮叨叨的人,內廷多隔牆有耳,是以她很少發牢騷。心裡憋悶厭煩的時候常拿出棋譜來擺棋局,說是對著棋局想得入神了,自然也就沒心思為其他事煩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