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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1 攬宮務太妃生二心, 詢諸事黛玉收權柄

黛玉這回生養得雖還算順,但她究竟自來體弱。皇帝恐她落下病根,便命她諸事都不必理會,隻管安心坐月子, 坐足了雙月子才好。

等出了月子, 皇帝才鬆口準允她四下走動, 又將交到惠太妃手裡的管家權重新交回黛玉手裡。特意囑咐:“不許叫自己多勞累, 若有什麼難事,隻管交到惠太妃手裡去辦。”

黛玉對這位惠太妃算不上熟悉,隻知道她是太上皇後宮裡的妃子, 因生了陽和長公主得以晉為惠妃。太上皇對她不鹹不淡,虧了她依附東太後才活下來。沒料到陽和長公主沒福分, 叫賜婚給了馮紫英, 還沒過門就沒了。唯一的女兒歿後, 惠太妃也歇了心思。後來東太後見棄於太上皇,她便也退開了。皇帝禦極後尊她為太妃, 她也知道自己沒拿喬的本事, 這些年深居簡出, 從不惹事。皇帝也是瞧著這點,才令她暫領協理六宮之責。

惠太妃久不理宮中瑣事, 沒料到辦起事來倒也很得心應手, 這些時日把園子裡管得井井有條, 連帶著在太皇太後跟前也得了些臉。可惜隻是暫領,多早晚這權柄還是得還到黛玉手裡,畢竟她才是正經康賢帝的皇後,慕容氏這一輩的國母。

皇帝與黛玉道:“近些時日惠太妃在忙選淑女的事,十月各家適齡的淑女也該進宮了。我想著府上二小姐也該滿十三了, 理應在其列。若承恩公有瞧中的,你需先問一問。”

這事他一早給黛玉透過口風了。他是許下承諾,說這輩子不納妃的。這回選淑女是為著各家已經長成的小郎和貴女,三年一選淑女,也不僅僅是給皇帝選的。很多人家想要賜婚的榮耀,也會把姑娘送進來。在宮裡轉過一圈再出去,要是能捧著懿旨出嫁,不說婚後多和美,至少多得些敬重是肯定的。

黛玉點頭說知道了,旋即又輕笑道:“不知道多少門戶望眼欲穿,皇上可總算鬆口了,這得安多少人的心。”

不止是安心,也是動心。內廷多少時候沒進人了,皇後懷胎十月養了個小公主,多少人仰著頭盼著進來給皇帝綿延子嗣。這回總算得了準信,有指望了,可不得歡喜瘋了。

“回頭叫奚世樾把要留下的名單給送來,這些都是已經擇定了要賜婚的。”

皇帝陪著黛玉用了午膳,又聽她說過會子要往太皇太後那裡去請安,也不多磨她,起身往九州清晏去處理政務。

黛玉歇了一刻,叫奶媽子把榮賢公主裹上,便命備輦,往杏花春館來。

這會子已進九月裡了,午後的日頭卻還有些毒。宮人們也都避躲在陰涼處,整個杏花春館靜悄悄的沒人影。等遠遠地見著皇後的車架,這才有人迎出來。

歸瀾正巧出來收早上曬的手帕,見了黛玉便笑著請安:“早起老祖宗還念著娘娘,這會子就來了。”

“老祖宗在春雨軒裡歇著?”

“才剛用了膳,惠太妃來了,陪著老祖宗在賞趣裡喂魚。”

要麽怎麼說權帛動人心,有了理家的權柄,就是一直默不作聲的惠太妃都有了臉子,也敢出來陪著老祖宗說話散心了。

黛玉唇角噙著笑,很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況味。歸瀾不經意掃過個眼風,一時脊背有些僵。這怎麼瞧著越發像是皇帝的神情了,難道兩個人相處久了,有夫妻相的話是真的?

黛玉往賞趣裡來,果然見太皇太後立在落地的木窗邊上拋魚食,惠太妃就在一旁站著。也不多話,笑盈盈的眉眼,看著倒是個和氣可親的長輩。

“請老祖宗安,請惠太妃安。”

太皇太後回頭看過來,見是黛玉,當下笑著命蠲了,又道:“皇帝舍得放你出來了?你都大好了?”

“多謝老祖宗記掛我,這些時日什麼稀罕東西都跟流水似的淌過來,若再不好,豈不愧對老祖宗的心意。 ”

“你瞧瞧她這嘴。”太皇太後多疼她,指著她,似嗔似笑地和惠太妃說話:“慣是愛哄人的。”

惠太妃笑道:“皇後娘娘孝順您,這才變著法討您歡心。像咱們這種笨嘴拙舌的,隻怕說出不好聽的讓您惱怒,再彆提叫您開懷了。還得是娘娘,在跟前說說笑笑,這才開您的懷。”

說話間太皇太後命把榮賢公主抱上來,伸手環在臂彎裡。榮賢公主才睡醒,一雙眼跟水洗似的皎潔澄澈。太皇太後見了愛得不行,連連笑道:“瞧瞧這小模樣,要不怎麼說孩子見風長,一天一個模樣。眉眼都像皇後,小鼻子小嘴巴都挑著皇帝長的。一看這孩子就聰明,知道揀爹媽的好處長。”

這裡正說話,外頭忽有人來回稟:“裘家出事了。錯小郎不知怎麼發了高熱,後來經大夫診治說是發花子了。府上夫人嚴防死守,命幾個奶媽子領著錯小郎另到倒座房住去,連慶章郡主也不叫見。慶章郡主已經哭得昏死過去了。”

“什麼?”太皇太後聽得心驚肉跳:“小郎眼下如何了?”

“聽大夫說,情狀極凶險。小郎年紀小,身子也不穩健,隻怕……隻怕……”宮人磕磕絆絆地一時說不下去,大夫說的是隻怕活不成了。但他怎麼敢就回這話。慶章郡主不肯認命,塞了不少銀子才把口信傳到園子裡,難道就是為了回稟死訊麽?

“老祖宗,您寬心。”黛玉見太皇太後麵色青白,恐她一時叫驚著了再背過氣去。上前接過榮賢公主,轉頭命奶媽子抱下去,自交代霽雪:“去把太醫院擅治小兒疾病和時疫的禦醫挑兩個出來,就說是老祖宗的交代,送到裘府上去。不拘吃什麼藥,也不怕費事,務必要留住小郎性命。再告訴裘家,慶章郡主是玉葉金枝,錯小郎也身上也淌著慕容氏的血。內廷早先瞧著他們痛失愛子,這才按下不發。若再這麼稀裡糊塗下去,是非曲直,叫他們自己掂量著辦。”

這頭霽雪依言去了,黛玉又撫慰太皇太後道:“外頭的郎中未必有本事,還是叫宮裡的太醫去瞧瞧。鄉野大夫醫術不精,自己不能治,就扯謊說不成了。依我之見倒不見得。太醫們什麼沒見過,不過是個花子,還難得倒他們不成?”

這些話太皇太後都明白,隻是終歸不能安心。她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驟然聽了這消息,也就一開始晃了晃神,過後便麵色如常。黛玉和惠太妃陪著說了些話,見她精神實在不好,便紛紛起身告退。

黛玉在麵上跟給惠太妃臉,怎麼說她都算是長輩,於情於理都得讓她先行一步。於是暗暗挪後了一步,請惠太妃先出杏花春館。惠太妃與黛玉笑了笑,便邁步先行。走了一步,不知想起什麼來,又轉頭回來。

“昨兒老祖宗已經交代了,說是皇後已經大好,叫把理家的權仍送還皇後。我已經理出來了,過會子就叫人把牌子送去。有些事已經辦成了,另有一些事尚要徐徐圖之的,也都一一記在冊子上,皇後看了就知道。”惠太妃著重強調了十月淑女們入宮的事:“這是皇帝和皇後大婚後頭一回選淑女,多少門戶仰頭盼著,聲勢難免盛大些。皇後多費些心,屆時叫禦史們知道了,也於聲名有益處。”

“多謝太妃提點,我都記下了,會照著章程辦事。至於牌子和冊子,倒也不必叫您宮裡的人再多走一回。”等她送來,這得等到多早晚?黛玉喚崔雙全上前:“你和蘭陵隨太妃走一趟,把東西領回天地一家春,這就成了。”

惠太妃坐到輦轎上,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惡氣。人易貪心,原本沒想過權柄能落在自己手裡,一日日地過下去也就算了。但沒料到皇帝會把自己揪出來理家,一朝協理六宮,管著大大小小的事,倒也把她的胃口給撐大了。要是這權柄能長長久久留在自己手裡,可真是再好不過了。不必為了多用些東西就拿銀子去換,也不必在夜裡對著床帳頂子出神。聽底下人回話,忙得跟陀螺似的,倒也覺得自己活過來了。這是她年輕時都沒嘗到的滋味。

潭心把東西送到蘭陵手裡,崔雙全細細看過一回,這才點頭躬身出去。回來見惠太妃麵色不好,隻當是乏了,試探著問:“太妃累了,左右這會子沒事,奴婢扶您躺下歇歇?”

惠太妃不接話茬,瞧了她一眼,目光裡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在翻湧。這不是她跟前第一個叫潭心的宮人,最初的潭心是她從家裡帶進來的,沒多久就在宮闈傾伐裡叫人勒死了,說是衝撞了當日最得寵左太貴人。第二個服侍了她很久,陽和長公主被賜婚給馮家後,她把人送過去伺候。陽和長公主沒福分,就那麼一病死了。那個宮人怕惠太妃遷怒,為了平息惠太妃怒火,為了家人能夠不受牽連,生生不吃東西把自己餓死了,算是殉主。第三個就是眼前這個。掰著指頭算算,跟著她也該有五六年了。還沒滿二十五歲,可瞧著臉龐已經不鮮嫩了,隱隱顯出滄桑的老態。

是因為服侍著太妃,才令她花期如此短暫麽?惠太妃想起皇後身邊的霽雪,她比潭心還大兩歲,可看著就是不一樣。那股子機靈伶俐,周身的氣度,一看就是跟著熱灶上的主子才有的風範。那才是正經一個大宮女該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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