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目光看得阿九心中一晃,聲音也有些虛:“怎麼了?”
江采卻搖頭:“沒什麼,隻是覺得,你受苦了。父親母親也沒問過你的意見吧。”
他苦笑一聲,“就這樣做主把你最低了我,可以我們阿九的條件,分明可以有更好的去處。”
阿九視線在自己鞋尖前頭一塊地打轉,聲音柔柔的,還帶著些悶:“哪裡的話,是少爺救我脫離苦海,老爺與夫人又有養育之恩,阿九當然沒有怨言。何況……少爺也是很好的人,阿九心裡是很歡喜的。少爺說的好去處,哪裡還會有?這裡已經是極好的去處了。”
阿九想不通,江采是真的不清楚她的情意,還是隻是不想說破,隻將她看作妹子。
她正出神,忽然頭上感覺到一道重量。是江采的手,落在她頭頂輕撫摸。
“好姑娘,我們阿九真是好姑娘。”
阿九抬頭,怯怯地笑。
*
葉家是真的一夕之間消失殆儘,一點消息也不見。好像這一家人,從未在京城出現過似的。
一眨眼,又過去一個月。春寒料峭,但已經開始抽芽,鵝黃嫩綠都開始往外冒,棉衣也已經換得越來越單薄。
京城的新傳聞已經被宮中的新娘娘取代,至於葉家,就連傳聞都成了過時的。
原先掛的紅燈籠經曆了一個月的風吹雨打,已經隱隱褪色。窗上的紅窗花也失了顏色,阿九在窗下繡著花,便聽見門外福珠與寶珠打鬨中推搡的聲音。
福珠被推倒,嗔了聲:“你真是的,這麼大力做什麼?”
寶珠連連道歉,扶她起來,“抱歉,福珠姐姐,是我的不是。”
阿九聽見哐當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出來看,不由得歎氣:“你們啊……”
正說著,陸氏便到。陸氏近來忙得不可開交,為的是江采的冠禮。男子冠禮,與女子笄禮,都很重要。去年阿九及笄,也是大辦了的。
不過今年情況不同往年,不好大辦,可也不能輕視。因而陸氏還是打算,邀請些親近的人來。
阿九福身行禮:“夫人。”
陸氏著急得很,抓著阿九的手,便拉著她往外走,“你啊,快來幫我。”
阿九隻好跟著陸氏走,替她處理些瑣事。按理說,是輪不上阿九插手的。不過陸氏在心裡早就把他們倆看作夫妻了,也不管這些有的沒的。
陸氏從房裡捧了一堆東西出來,“阿九,你快幫我弄弄這些,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好累。興許是人年紀大了,老了。”
阿九聽不得這些話,笑著打斷陸氏:“夫人才不老。”
阿九拿了東西,去尋江采。江為在院子裡玩著,見阿九來了,正身行了個禮。
“小姐,少爺在裡頭呢。”
阿九點頭,進了裡間。她步子輕,江采未曾聽見。
阿九進來的時候,隻看見江采對著一個錦盒發呆。她輕聲開口:“少爺。”
江采回過神來,神情哀戚,一點也不避諱阿九。
阿九走近,目光落在錦盒裡,裡頭是一隻精美玉簪。她猜想是葉玉珠送的。
阿九道:“這是葉小姐送的吧。”
江采點頭,“是啊,玉珠送的。我原想戴給她看來著,誰知道……”
他合上蓋子,握住阿九指尖,忽然哽咽:“阿九……我很難過。”
阿九伸手將他頭攬進懷裡,“相信葉小姐若是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見你難過的。”
江采隻是靠著她的肩,沉默中哀息頻出。
阿九拍著他的背,從他動作中看出對自己的依賴。儘管這很可恥,但阿九還是感到一絲欣喜。
她為江采願意信任自己而欣喜。
江采的冠禮很順利,陸氏更是欣慰。在冠禮當日,陸氏也放出了消息:阿九與江采的婚期定在三月十八。
賓客們雖然表示驚訝,可又覺得很合理,也沒人有異議,隻是恭喜。
冠禮之後,陸氏更加忙碌。
因為阿九是新娘子,沒有叫新娘子給自己操辦婚禮的事兒。因而陸氏一手包攬,日子又緊,陸氏忙得腳不沾地。
不過也井井有條,一點岔子都沒出。
三月十八。
阿九與江采成婚,婚禮規模不大,但該有的都有。隻是偶有知情人感慨:原該進洞房的,是那位明媚女子。
這話傳不到阿九耳朵裡,阿九在洞房裡等著江采。
她戴著紅蓋頭,心想:真奇怪,這竟是真的。
她在紅色大袖中擰了一把自己的肉,疼得人呲牙咧嘴。
又笑起來,這竟是真的。
紅燭搖曳,喜字成雙,賓客喧鬨。阿九從天光白/日等到天黑,江采才推門進來。
他似乎喝了許多酒,步子七倒八歪,一把掀開了阿九的蓋頭,而後喚她:“玉珠。”
阿九笑容隻僵了片刻,江采甩了甩自己的頭,似乎清醒過來:“對不起,我認錯了。阿九。”
江采說著,一把抓住了阿九的手。他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神色好不狼狽。
笑容更是淒愴,“阿九,我會與你相敬如賓的。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阿九想,相敬如賓也挺好的。好歹她已經是他的妻。
阿九扶著江采起身,江采一把把她帶倒,覆身上來。紅燭滅,燈影燒,迷迷糊糊裡,阿九又聽見他喊:“玉珠。”
不,她不是玉珠,她叫阿九。
陸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