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陡然清醒過來, 又把簾子一把拉起來,緊緊盯著那人背影。他的手指抓著門框,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若是細看, 還能瞧出與驚喜混雜。除此之外, 還有許多複雜的情緒。
這些情緒在他的臉上一齊表現出來, 他的麵部猙獰而抽搐著。
他幾乎是跳下馬車的,三步並作兩步躍至久娘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因動作太過急促,甚至一個踉蹌。
江采穩住重心,狼狽地脫口而出:“阿九, 是你嗎?”
青水不耐煩地皺眉, 瞪著眼看江采:“這位大人!請你放手!你若是再不放手, 我可就要喊人了!”
江采死死盯著久娘, 嘴唇因為太激動而無法停止顫抖。
他從沒有一刻, 覺得自己距離失而複得如此近。
這一年來, 他在街上遇見過無數的人。有人背影像阿九, 有人名字與阿九撞了個九字, 有人側臉像阿九, 有人眼睛像阿九……
每一回, 他都要停留許久,或者奔上去詢問。
但從來都是失望而歸。
可這一次, 唯有這一次,這感覺如此強烈。
江采的心跳得飛快,他看著帷帽之下的那張臉。他伸手, 要去揭開那礙眼的帷帽。
被久娘攔住, “這位大人, 你這是做什麼?”
語氣染了些怒意。
江采自然聽出了她聲音裡與阿九的三分不像,他心猛地顫抖,可仍舊不死心。
久娘的手腕還被他抓在手裡,青水怒斥道:“大人!”
她的嗬斥自然阻止不了江采,江采顫抖著手,可動作又很快,掀起了那道帷帽。
他看見了帷帽之下的那張臉,這就是阿九!
他手上更用力,久娘抬手,用力甩了一個耳光出去。
清脆地一聲,把江采打懵了。
“登徒子。”久娘沉聲道,“光天化日,輕薄無禮,實在不是做人之道。”
她聲音鏗鏘有力,眼神更是淩厲非常,全然不似阿九。
江采愣在當場,心下想:不,她不是阿九。阿九怎麼會是這樣子的?
可他的心跳仍舊很快,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可這人就是阿九。
兩種聲音在他腦子裡打架,江采盯著久娘的臉。他想起那丫鬟說,這是永安侯的夫人。
“敢問夫人名諱?”江采艱澀開口。
青水已經忍無可忍,罵道:“你這人好生奇怪,你問我家夫人名諱做什麼?這與你何乾?你如此輕薄孟浪,這難道是待人之道?我家夫人名諱也是你能知道的?”
她既然已經嫁做人婦,又如何能隨意透露名字。
久娘不欲與他多加糾纏,叫上青水,快步上馬車。
見狀江采又要攔她去路,頗有種不願罷休的意思。
這時候,聽得一聲:“夫人是來接我的麼?”
江采循聲望去,隻見永安侯正從酒樓裡下來。他著一身玄色深衣,眉目含笑,脈脈望著那女子。
江采猛地心揪起來,雖然他不確定那女人是不是阿九,可見此情此景,仍舊是心痛非常。
久娘行了個禮,聲音一下從先前的冷硬,變得婉轉動人,“侯爺。”
顯然,這是見了心上人的調調。
江采望著他們倆,見永安侯一下將人摟緊,而後一齊進了馬車,直接忽視了他。他站在蕭瑟寒風中,好似一個醜角。
直到馬車都走遠了,江采才回過神來,一陣劇烈地咳嗽。
江為見狀心痛不已,連忙扶他上馬車。
江采一把抓著江為的手,情緒很是激動:“你看見了嗎?她是阿九對不對!”
江為碎片不忍心打擊他,可現實擺在眼前,他隻好艱難地開口:“大人,你看錯了。那是永安侯的夫人,並非是夫人。”
那人舉手投足,甚至言語之間,還帶了些外地口音,都不是阿九。
除了那張臉。
江采不信,死死抓著江為的手,咳嗽起來,“不……咳咳咳,她就是!她一定是!”
他咳嗽驚到呼吸,一下子沒喘過氣來,眼看要暈過去。江為顧不上和他爭辯什麼,隻好掐他人中。
江采臉上還留著一個巴掌印,頭發也因此亂掉,狼狽得不能再狼狽。
此處一片狼藉,彼處卻非如此。
久娘上了車,摘了帷帽,長長吐出一口氣。見陳照非盯著自己,看向他問道:“怎麼了?侯爺為何如此看著我?”
陳照非這才移開視線,他記起初見她的時候,那會兒她含羞帶怯,再後來遇見,雖說眼神悲傷,但仍是溫溫柔柔。如今是全然不同了,她是一個堅定而自信的人。
她站在那裡,就已經足夠光彩照人。
這話隻在他心裡說,沒可能拿出來說。
因而他隻搖頭,聲音含著清淺笑意:“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