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約莫一個時辰以後,這名農戶便把擔子裡的草紙給賣了個精光,懷裡揣著一小包飴糖,並二十多枚銅錢,頂著大太陽,高高興興挑著擔子出城去了。
他家那村子距離離石縣不遠不近,出了城門一路沿縣道行走,約莫一個半時辰便能到家,這會子回去,還能趕在天黑前將早前泡在缸裡的秸稈處理處理,若無意外,再過兩三日便又有草紙可賣了。
這做草紙的秸稈他們自家便有,夏收那會兒收了好些,就堆放在自家院子外頭,原本不是用來燒火就是冬裡喂牲口,沒想到這會兒竟能給他掙來大錢。
一家人忙個三四日,便能製好一批草紙,挑出來賣了,便能得來二十多文錢,這種好事擱在過去他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頭頂上烈日炎炎,他卻半點都不嫌熱,穿著破舊草鞋的粗糙大腳快步走在黃泥路上,一步一步邁得又穩又快。
他家長女就嫁在同村,去年剛剛給他生了一個小外甥,那小子長得也是虎頭虎腦,就是忒饞,見著彆人家的娃娃吃糖,他就不住地流哈喇子,這回這包飴糖拿回去,還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
此時此刻,西坡村中。
羅三郎正在教人做草紙,至於教授地點,自然就是羅家院子了,所有的材料也都是羅三郎友情提供。
羅三郎負責教這些人怎麼做草紙,這些人就負責幫他做草紙,學費什麼的確實是不收的沒錯,可好歹他也得給自己掙些勞動力回來不是,要不然怎麼想都虧得慌啊,教人技術也很是要費些工夫。
其實這製草紙之法並沒有什麼特彆困難的地方,有些個手巧的,在聽人說了具體步驟之後,自己在家鼓搗鼓搗也就鼓搗出來了,但絕大多數人畢竟還是沒有那麼伶俐,也對自己缺乏信心,橫豎羅用這裡有教,他們便跑來學了。
羅用這回也是不挑人,甭管是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隻要過來了,他都一樣教,隻不過他每回最多就隻收五個人,多了不要,後麵排隊去。
這一天晚上,兄弟姐妹幾個吃過晚飯,又將這一日製得的草紙一摞一摞整理好,放到一旁的貨架上。
“阿兄,咱家做這麼多草紙有何用?可是要拿來賣?”四娘利落地將一摞草紙捆紮好,口裡問道。
“咱們家的草紙不賣。”羅用一邊將手中的秸稈搓軟,一邊回答說:“這些紙張,以後就放在店裡包東西用。”
“包東西?”五郎不解:“包東西作甚?”
“就是先把東西包起來,然後再賣出去。”羅用撓了撓下巴,想想光靠一張嘴也說不清楚,乾脆便抽出一張草紙,又從架子上取了幾塊臭肥皂下來,用草紙將那幾塊肥皂一包,然後又取了一段彩色麻繩紮起來,看來看去,好像還差了點什麼,於是便對四娘說道:“你明日幫我刻個南北雜貨的印章。”
“我這便刻來。”四娘最近沒少練習雕刻,南北雜貨這幾個字又是她熟悉的,若是不求品質,三兩下便能刻出來。
有了印章,自然就要有印泥,朱砂什麼的他家鋪子裡是沒有,染料倒是有一些,上回買回來做肥皂剩下的。
羅用在幾個顏色裡選了選,最終還是選了價格相對比較便宜,顏色也算比較好看的青色,取出一些用清水兌一兌,又找了一塊作廢了的羊毛氈坐墊,用剪刀剪下一小片,放在那裝了染料的陶碗之中,讓其吸足了兌好的染料,如此便可以充作印泥。
不肖片刻,方才打包好的那幾塊肥皂的外包裝上,便被印上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青色印章:“南北雜貨”。
這土黃色的草紙質地頗為硬挺,還是比較適合用來包裝的,外頭再係上一條彩色麻線,最後又在上邊蓋一個青色的印戳,瞧著倒是不醜,頗有幾分古樸韻味,而且也並不需要花費許多本錢。
草紙就不說了,就算羅家自己不做,花錢出去買,一文錢也能買來兩斤,這個價錢在羅用的接受範圍之內,而且如果一次性多買一些,價錢還能有所優惠。
那蓋章所用的青色的染料價錢也是不貴。至於那些彩色麻線,線是托王當他們收回來的次等線,這種線因為粗細不勻或者其他原因紡不得布,價錢相對低廉。至於染色,用的也是薛記布坊中的缸底料,那樣的染料顏色相對沒有那麼好,再加上隻剩下缸底那一點,染料比較少,若是用來染布,顏色就很難染得均勻,用來給羅用染這些麻線,倒是兩頭合適,羅用得個實惠,薛翁他們也能撈回些許本錢。
羅用將這些東西放在雜貨鋪中,也不是所有商品都要給它們強行包裝,主要還是要看顧客的意願,畢竟最近這段時間,關於他造紙不成弄出個廁紙的笑話也是廣為流傳,有些人說不定就會對草紙一物心懷偏見。
次日,羅家院子又出了兩批肥皂,羅用與兩方前來取肥皂的商賈當麵點過貨物錢幣之後,便問他們:“可要包裝?”
“竟還有包裝?”對方奇道。
“不過就是一個簡陋包裝,防個灰塵而已。”羅用說著,將架子上一塊昨晚四娘五郎他們包著玩的肥皂拿下來給他們看了看。
“要要要,這些肥皂勞煩都給我們包上。”這包裝看著不錯,雖不華貴,但也算是頗有幾分模樣,主要這上頭還蓋了個南北雜貨的戳子,要知道,羅三郎這裡出產的肥皂,可要比彆處好賣許多。
“行。”羅用很爽快答應一聲,伸手便從貨架上取了幾摞草紙下來。
四娘伸手接過那幾摞草紙,也不是直接就拿它們包裝,而是先將這些紙張對折一下,然後用小刀一劃,一張草紙便成了兩張。
“這樣小的紙片,可包得住一塊肥皂?”其中一個商賈見這十歲上下的小丫頭竟還知道這般精打細算,便覺有些好笑。
四娘很想問他知不知道現在一斤草紙與一斤粟米同價,那話還沒到嘴邊,眼睛眨了兩眨,說出來以後就變成了:“紙張若是太大,包出來的肥皂便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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