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受寵若驚(三合一)(1 / 2)

許廣華與付蓉是在物資局的職工大院門口會合的。

兩個人都很焦急,但許廣華不願唐突,在院子裡攔住一個帶著小孩遛彎的大娘。

許廣華說道:“大娘,您認識這單位裡後勤部的董萍嗎?”

大娘樂了:“當然認識,她前天在院子裡拉了一路的稀,誰不認識呀!”

“董萍的大兒子今年大約八歲,當時他們家剛搬進大院的時候,她是不是還沒有懷孕?”許廣華又問道。

大娘見他們兩口子表情嚴肅,便認真地回想:“她剛搬過來沒多久就顯肚子了,懷的是小兒子,大兒子該是在原先單位生的。”

“廣華,你問這個乾什麼?”付蓉拉著他的胳膊,“顧方說董萍把孩子帶回家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對她,我們趕緊去看看。”

“麻煩您了。”許廣華快速說了一句,便與付蓉一起,轉身往顧家跑。

“為什麼這麼問?哎呀,你們倒是說啊!”大娘被勾得心癢癢,總覺得有什麼隱情,也著急地抱著孫子趕上去。

也不知道顧家這兩天是怎麼了,新鮮事一件接一件!

跑去顧家沒幾步路,付蓉與許廣華沒時間再向彼此解釋。

“砰砰砰——”

許廣華用力敲門,可裡頭沒有任何聲響。

付蓉皺眉:“他們會去哪裡?”

“在那兒!在那兒呢!”大娘忽地拔高聲音,手指著大院門口的方向。

董萍騎著自行車回家,心裡頭舒服多了。

當初她剛生下顧方,一家子過得很好,她便想要將顧子頌再送人,可沒想到,顧建新死活不同意。

顧建新工作忙,平時不著家,照顧兩個孩子的重擔便壓到她一個人身上。

給顧方洗衣服做飯也就罷了,畢竟他是她的親生兒子,可顧子頌憑什麼?

董萍對顧子頌是一天比一天刻薄,到了最後,他不僅要洗他自個兒的衣裳襪子,還得包攬家中一大半的家務。

可饒是如此,董萍的心態仍舊失衡。

稍有不順利,她便會將所有的責任推到顧子頌一個人的身上。

就好比這一次,她吃壞了肚子,非但沒考慮過是自己自作自受,甚至還想著——顧子頌是一個掃把星,隻要他在家,準沒

好事。

因此,董萍想一出是一出,決定將孩子丟掉。

他這麼大的人了,走丟了也是他自己的問題,難道還有人找她興師問罪?

董萍的如意算盤打得響,騎著車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卻不想,她的小曲兒才哼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許廣華疾步衝過來,也不怕被她撞上,一把抓住自行車車頭。

“嘎吱——”

這尖銳的聲響伴隨著董萍的尖叫。

她被許廣華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控製平衡,最後麵色發白地踩著地,才沒有摔倒。

“你乾什麼?發什麼瘋?”董萍怒罵道。

許廣華卻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迫人:“孩子在哪裡?”

“什麼孩子?這個點,孩子當然在學校上課了!”董萍心裡咯噔一聲,仍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你大兒子!”付蓉再不願與她耽誤時間,“顧子頌在哪裡?”

董萍的眉心擰了擰,隨即嗤笑一聲:“他當然也在學校了。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非惦記著我兒子?要是真是想兒子想瘋了,那就趕緊回家去生啊!”

一旁的大娘抱著孫子,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說道:“小董,你這話說得不中聽啊。在孩子麵前說什麼呢?”

“你孫子能聽懂嗎?”董萍沒好氣地斜了那正在流哈喇子的小嬰兒一眼,推著自行車便要回去。

然而,付蓉怎麼會輕易讓她離開,死死攥著她不放:“你把孩子藏到哪裡去了?”

兩個人糾纏著,誰都不讓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董萍怒聲道:“你要是再拉著我,我就去報公安了!”

“行,去報公安。”許廣華看著她,沉聲道,“就因為偏心眼,直接把孩子丟了?我倒要看看公安同誌怎麼處置你。”

大娘不知道在這三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她心眼兒可不大,剛才董萍說的話惹得她不樂意,這會兒便也嚷嚷起來。

“有人扔孩子啦!”

“顧建新家的兒子被扔掉啦!”

這會兒大院裡多數人在單位裡上班,但他們的家屬可在家裡閒著。

一時之間,家家戶戶的老老少少都出來了,將董萍圍起來,她壓根沒法兒跑。

場麵就這樣僵持著,董萍要臉,被這兩

口子纏著已是麵紅耳赤,自然更不可能將自己對顧子頌做的事告知。

想了想,她便說道:“我剛才是去學校接他了,就是剛說了他幾句,他就推開我跑走了。現在我也不知道人上哪兒去了。”

大家也不傻,立馬有人反駁她的話。

“整個大院裡這麼多孩子,就隻有子頌最乖,你說他推開你就跑,我還真不信。”

“再說了,孩子跑了,你怎麼會直接回家?看你這樣子一點都不擔心,小董,你對小兒子怎麼不這樣?”

董萍的眼神與平日裡的所作所為騙不了人,家裡兩個兒子,一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個則是如珠如寶一般寵著,這說得過去嗎?

一些熱心的鄰居這會兒實在看不過眼,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斥責起董萍。

董萍被他們說得臉頰通紅。

麵對許廣華與付蓉時,她可以冷嘲熱諷,也可以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但是麵對這些家裡頭家屬職位分分鐘超過她的鄰居,她不能太囂張。

董萍一個勁解釋,卻不住地打磕巴,臉色變得愈發僵硬。

“哪有人這麼對兒子的,就好像那孩子不是你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一樣。”抱著孫子的大娘嘀咕了一句。

她話音一落,就聽許廣華緩緩開口:“那孩子確實不是她生的。”

這時,所有人都愕然了。

付蓉雖有猜測,卻並不敢斷定,這會兒聽丈夫這樣一說,立馬急切地追問。

董萍的臉色由通紅變為煞白:“你彆胡說。”

許廣華沉著臉,向她走近一步:“我去你原先的單位打聽過,當時你根本沒有懷孕生子。調職到物資局之後,憑空多了個大兒子,你這孩子是從哪裡來的?”

“沒有懷孕?小董,你不是說原先的單位太忙了,沒時間照顧孩子,才申請調職的嗎?”

董萍頓時蔫兒了,感覺周身上下都沒了力氣,卻還在掙紮:“兩個鄉下人說的話,你們也願意信?”

“拐帶兒童是犯罪,隨意棄養也是犯罪,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孩子在哪裡,就彆怪我拉你去見公安。”許廣華徹底失去耐心,語氣一聲比一聲重。

有明事理知分寸的光是回想顧子頌在董萍麵前如履薄冰的模樣,便已信了許廣華說的話。

斥責聲愈發激烈,董萍無處可躲,隻聽到他們要求她立馬交出孩子。

而就在這時,顧建新從單位裡回來。

單位與職工大院是挨著的,聽人說起家中出事了,他馬不停蹄趕回家,一到院子門口,便感覺眼前一黑。

董萍拉稀的事已經害得他丟儘顏麵,現在她還要將抱養孩子的事情鬨得人儘皆知?

上回顧建新見到許廣華,就猜測這人沒這麼容易打發,此時他便嚴陣以待。

“董萍,子頌到底上哪兒去了?”顧建新走過來問了一句,太陽穴突突直跳。

見自己丈夫來了,董萍瞬間有了底氣,她挺了挺腰杆子:“孩子自己跑走了,我哪知道他上哪兒了?”

“彆跟我來這套!”看著她漫不經心的態度,顧建新怒火中燒,大喝一聲,“子頌在哪裡?”

“啪”一聲,顧建新一掌拍開董萍的手,那眼神如淬了火,滿是怒意。

董萍懵了,神情慌張起來。

半晌之後,她支吾道:“我們在應坦路吵了一架,他氣不過,跑走了……”

“從學校到應坦路,騎車過去都要花不少時間,你是存心不想讓他回來了?”付蓉氣憤質問。

“在應坦路哪個位置?”許廣華逼問。

董萍不願意說,挑了挑眉,慢悠悠道:“我也不記得,他有腳,跑得飛快,我哪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許廣華與付蓉急著去找孩子,可董萍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態度。

即便是再好脾氣的人,也已經忍無可忍。

許廣華再也不給她好臉色,見她轉身要走,衝上前一把擰住她的胳膊,一字一頓:“孩子在哪裡?”

董萍樂了,冷笑一聲,她眼底的挑釁昭然若揭。

隻不過是兩個鄉下人而已,還真要將她踩在腳底下嗎?

“我就是忘了,怎麼,你還能打我?”

她斷言許廣華不敢捧自己,揚著下巴,瞪著眼睛看他。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下一秒,聽見一陣清脆的巴掌聲。

隨即而來的是臉頰的刺痛感。

董萍渾身一怔,猛地捂住自己的臉頰。

這才發現付蓉已然上前,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眾人啞然。

付蓉這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連自己的掌心都生疼。

看著董萍

驚詫的表情,她咬牙,一字一頓:“孩子究竟在哪裡?”

顧建新再也無法任由董萍胡鬨,一把攥著她的手往外走,邊向邊上鄰居們借車。

顧建新給許廣華與付蓉借了一輛自行車,自己則騎著董萍的車,讓她坐上來。

董萍都被打懵了,見誰都沒有護著自己,心中一陣委屈。

可再委屈也沒用,因為顧建新已經壓低聲音警告她:“領養孩子沒錯,但丟棄孩子的事要是鬨到單位,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董萍心中一驚。

在大院裡鬨出這麼大的陣仗,頂多是丟臉,時間長了便沒人再議論。

可如果事情鬨到單位去,驚動領導們處理,那就糟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指著一個方向:“先往那邊騎。”

……

顧子頌在應坦路走了許久。

這裡很偏僻,他就是想找個問路的人都沒有。

董萍來學校接他時接近中午,他還沒吃飯就被帶走了。

現在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可身邊沒有錢,沒有票,什麼都買不了。

應坦路的儘頭有一座橋,河水流淌,顧子頌趴在上麵看,神情木然。

他記得自己許多年前在很多戶人家生活過。

但畢竟那時年紀小,具體的記憶早已模糊,留在腦海中的,便隻剩下那些所謂家人的苛待。

顧子頌試過許久許久不吃飯,餓得渾身沒了力氣,躺在地上哭,也試過被人打得渾身都是傷,自己用井水衝洗。

小時候他總是哭,害怕所有的大人,後來某一天,顧建新與董萍來接他了。

這一對新的父母並沒有過去的家人這麼壞。

他們讓他吃飯,也不會打他,最多指責幾句,他已經習慣了。

更何況家裡還有一個不會欺負人的弟弟。

顧子頌覺得留在顧家挺好的,他以為自己會一直待下去。

可沒想到,他還是被趕走了。

炙熱的陽光照在顧子頌蒼白瘦削的臉上,分明是一個孩子的麵孔,眼底卻儘是黯然無助。

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麵,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

一路上,許廣華與付蓉將自行車蹬得飛快。

許廣華沒有工夫去想顧子頌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兒子,畢竟這世上巧合的事不多,他不會那麼天真。

可即便顧子頌與他們非親非故,那又如何?

許廣華相信隻要保持一顆善心,那麼或許在某一個地方,他們走失的孩子也會被人善待。

但與此同時,付蓉心中卻有不同的想法。

母子連心,從第一次見到顧子頌跟在那自行車後死命跑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心就仿佛被什麼揪著。

她輕聲道:“廣華,他是我們的孩子。”

許廣華一怔:“就因為嗒嗒的那個夢嗎?”

“你說他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我就猜到了。”付蓉紅了眼眶,又說道,“我相信嗒嗒,也相信自己。”

這猜想或許不切實際,但付蓉毫不懷疑。

妻子的眼神仿佛在某一瞬間深深撼動了許廣華的心。

他握緊了車把手,愈發極快速度:“坐穩了。”

“剛才就在這裡,怎麼不見了?”董萍伸長脖子張望,卻沒有看見顧子頌的身影,她嘀咕著,“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就在這時,許廣華忽地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連忙說道:“在那裡!”

“子頌!”顧建新先出聲,而後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去。

顧子頌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等看見這麼多人時,有些怔愣。

隨之而來的,是一絲受寵若驚。

他沒有被大人丟掉,沒有……

顧建新將他從橋上抱下來,轉頭對董萍說道:“你怎麼可以把孩子留在這裡?到處都是橋,他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河流急了,隨時就能把人衝走!”

董萍一時沒有出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兩位同誌,這次太感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的幫助,我還真不一定能把孩子找回來。”顧建新露出一個笑臉,和顏悅色道,“等有機會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們。不過今天就來不及了,我得先送孩子去學校。”

說完,顧建新領著顧子頌走,與許廣華擦肩。

顧子頌的手莫名被牽住,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顧建新。

這還是顧建新第一次牽自己的手,甚至他的表情,仿佛很心疼自己一般。

那不是真心的,但他為什麼這麼做?

顧子頌想不明白,卻還是很配合,乖乖地跟著他走。

在這個家中,他不能發表任何看法意見,安靜一點是沒有錯

的。

“慢著!”突然,許廣華攔住了他們,“現在當著我們的麵接走孩子,以後找到機會,又把他丟掉怎麼辦?”

“你們這話就不中聽了,我們自己的孩子,哪能丟掉?”董萍皺眉,還想說什麼,卻被自己的丈夫打斷。

“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為孩子好,可不管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親生骨肉,我都是疼愛他的,和對待方方一樣。”顧建新保持笑容,客氣地說道,“這次的事情是我愛人的錯,我回去會好好說她,不勞你們操心了。”

“可——”付蓉還要說什麼,眸光一轉,對上許廣華的眼神。

許廣華衝著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之後便麵不改色地對著顧建新說道:“我閨女上回特彆喜歡這哥哥,今天出門之前就千叮嚀萬囑咐,說想要跟哥哥玩。要不你看這樣,今天你們家裡也挺亂的,孩子就先讓我帶走。”

“你還打這主意?”董萍瞪眼,“這就算不是我兒子,也輪不著給你們!”

“你說笑了,孩子又不是供銷社的貨品,不是丟來丟去的。”許廣華繼續道,“孩子的戶口在你們那裡,我媳婦也是有正經工作單位的,難道我們還能把你孩子搶走了?今天這孩子,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帶走。”

顧子頌不小了,大人說的話,他怎麼能聽不明白。

他不知道這叔叔阿姨為什麼執意要將自己帶走,難道真是要帶他去和那個小妹妹玩嗎?

顧子頌明亮漆黑的瞳仁之中沒有任何雜質,但卻是警惕的,帶著防禦的。

“孩子接走,過兩天我給你送回來。你對大院裡的熱心人說將他送親戚家住幾天,還能讓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淡化。”許廣華語氣平緩有力,目光掃向付蓉之後,又重新落到顧建新身上,“如果你不願意讓我們把孩子接走,那我們就隻能存著懷疑去找你們單位領導或是公安同誌。畢竟孩子來路不詳,總得弄清楚你們是從哪裡領養的。”

一個鄉下人而已,說話怎會如此條理分明?

顧建新雖不動聲色,內心卻已經嚇得一個激靈。

而同時,他也在權衡對方說的話。

想來這一對鄉下夫妻也就是好管閒事,擔心孩子跟著董萍會受罪。

既然如此

,倒不如在這風口浪尖上先讓他們帶走孩子,等過兩天事態平息了,再去接回來。

大不了到時候好聲好氣說自己會善待孩子,低頭服軟總好過現在與他們硬碰硬。

顧建新自認理虧,在董萍又要出言嘲諷之時剜了她一眼,而後說道:“子頌,你去吧。”

顧子頌仍舊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非要接自己回家,可剛才看著付蓉紅了的眼眶,他卻莫名覺得,自己似乎被同情了。

很少有人用這樣充滿著善意的眼神望著他。

“子頌,我們回家。”付蓉終於能拉住顧子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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