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2 / 2)

他到了辦公室外麵,敲了敲門,然後站在原地等著裡麵傳來‘進來’的聲音,夜蛾正道的聲音一直低沉而沉穩,讓人聯想起幾十年放在同一個地方的大型岩石,這種聲音就算隔著厚厚的門板也沒有喪失其特性,夏油傑聽見了,就推門進去,門沒有鎖。

辦公室內比走廊還要暖和一些,他沒有把空調開的很低。夏油傑習慣性的環視室內,辦公室裡沒有多少裝飾,倒是在白板上麵貼了一大堆的照片和報告圖表,大概都是咒術任務相關的。

這些貼紙的數量非常驚人,即便每個星期都會進行清理,也仍舊很少有單獨一張貼在上麵的,大多是相互疊成厚厚一遝再用一根釘子穿在牆上,並且不僅限於白板所在的位置,從門口看過去,一整麵牆上都貼著這些資料。儼然從中心開始朝牆體蔓延的花紋圖案。

以前夏油傑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子。所以他倒是沒有對這種布置發表什麼意見,唯一讓他愣住的是那些貼紙的內容。

和往常一樣,事件報告上麵會貼著現場的照片,大多都是晚上帶著血,或者大白天拉起了封鎖線用白色膠帶標誌出死者倒下位置的讓人不安的照片。

但是最近的照片大多見不到死者,更多的是一個夜色籠罩的破敗居民區。說‘破敗’一部分是它給人留下的印象。

另一部分則完全是說實話——同樣一棟居民樓。在一些照片裡隻是很舊很臟而已,在另一些照片中則像是被一隻巨手抓起來揉搓過一樣變得破破爛爛的。中間的牆體完全消失不見,可以看見中層露出來的客廳和牆壁破損處的鋼筋水泥。

除卻居民樓本身之外,也有很多照片專注於某個三室一廳的房子。房子裡麵的東西應該在拍照之前就被很徹底的搜索過,是搜索過後才按照記錄複原的,總體保持著原樣但是某些細節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照片中看不出任何人的氣息——明明從這個家中的種種陳設能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三口之家的居住地,但是簡直像是幾年前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一樣,感覺不到任何家庭的溫暖感。

夏油傑進去的時候夜蛾正道正在低頭檢閱著平板,在他的身後有張快要被遮住的照片,它看起來已經被翻看過很多次了,邊緣有些褶皺。

夏油傑看到之前的居民樓和三口之家就隱隱有預感(畢竟沒有死者也沒有大規模破壞,就算有異常事件發生,也很難想象一向臃腫的咒術界會為了一個居民樓的破損就活動起來,產出這麼多的能夠填滿一個牆的報告),但是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還是稍微吸了一口氣,壓製住口中即將脫出的歎息。

照片中緒方梨枝側著身體站在窗戶前麵,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三口之家的客廳,房子越往裡光線越昏暗,她大概一半的身體都模糊的看不清楚。隻能夠看見靠外一側白色的側臉,和什麼光澤都沒有,微微垂下來的眼睛。

她那半邊身體被光照亮,但這光亮並不來自於頭頂客廳的燈光,而是來自於更外麵——她的家在之前那棟居民樓的第四層,中間的地方,緒方梨枝在那個晚上召喚了穿刺樂園,它則從遠方飛來,隻是為了‘與母親見麵’就爽快的攪碎了居民樓的外層。

穿刺樂園倒是沒有像裡麵那些居民恐懼叫喊的一樣,把他們也給碾碎,但是居民樓自那之後中間就有了一個缺口,在緒方梨枝身體的更右側,客廳三分之二的牆體都不翼而飛。

穿刺樂園進入‘家’中之後就開始製裁敵人。於此同時,月光從破口的上方傾灑下來,照在她的身上。

通常人們認為她之所以做了整整三年的噩夢就是為了贖罪,但是至少在弑父的夜晚,緒方梨枝沒有什麼情感波動。照片的角落,穿刺樂園像是蛇一樣糾纏住她的父親,零碎的肉末濺的滿牆都是。

而她對此漠不關心,那雙眼睛就算被月光落在裡麵也看不出半點生機。

但是月光照亮了她腳下的血泊,而血泊中又映出她的倒影。

說真的那紅色的倒影看起來甚至比她本人都要有生機一些。從倒影中夏油傑看見她破損的指尖,有些歪扭的站姿(在複活之前,她的脊椎被歹徒打斷了),和更上方仿佛是被雕塑成一樣,美麗卻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容。

“……”

夏油傑的眼睛微微睜大。

不,並不是沒有任何表情。

也許是由於光影與角度的問題,照片中緒方梨枝本人給人缺乏感情的印象,但是從血泊的倒影中看得很清楚——她的嘴角上揚。她在笑。

夏油傑一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夜蛾正道終於從文件中抬起頭,“你過來乾什麼?”

“嗯…”夏油傑說“悟和硝子他們都不在。我在這個時候過來當然有事情想要找您…就是說…”

他想知道老師為什麼會放任緒方梨枝和悟戰鬥。甚至在此之前,包括夏油傑在內,全班的人心裡都有一個困惑——為什麼夜蛾正道會允許她入學?

他本來不想這麼說話的,一路上,或者甚至是在五條悟和緒方梨枝還在訓練場拆房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腹稿了,但是那張照片和它所代表的背後的東西都嚇到了他,真的是‘嚇到了’,他一時忘記了原先要說的話,隻能儘量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

“嗯。”夜蛾正道似乎非常理解他的意思,夏油傑其實這個時候有點在意他一直在看的平板文件是什麼內容,但是老師的下一句話卻又止住了他的詢問,夜蛾說“這些照片都是從監控裡調出的。”

他果然發現了夏油傑一進來就在看牆上的那些照片,被抓包了讓夏油傑有點尷尬,但是他下一秒鐘愣住了“您說‘監控’?”

那些居民樓外部的照片還好,就算是治安和經濟都不太好的地區,政/府也會在牆邊安裝攝像頭。甚至畢竟是那次事件的發生地,專門調動衛星檢查那段時間的地區景象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除了居民樓被破壞前後的照片之外,牆上還有相當數量的關於緒方家內部的照片,都是各種各樣的咒術機構出具的報告。那種地方可不是官方能插進監控的地區。

倒不是說他們做不到,就是說沒必要(在那次事件之前,緒方家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工薪家庭)而且就算政/府真的監視了一般家庭,他們監視的證據也絕對不可能流到咒術界手上。畢竟咒術界與政府的關係…

在之前東京災變一個人都沒死,光是後續經濟損失就已經讓當年的首/相提前下台了。如果爆出了這種監視醜聞,那可是能夠讓整個內閣解散的大風波。

咒術界自己也不會去安設這種監控,這種設施對他們來說太現代了。但是如果不是官方也不是咒術界內部的話…

不會吧不會吧。他想,他的心裡麵簡直在尖叫。

夏油傑看著夜蛾正道,後者對他點點頭,說“緒方梨枝的父親在整個家中都安設了監控。”

“……”

這種家庭秘辛咒術界很多,所以家入硝子和五條悟他們不會太在意,甚至在入學快一年之後夏油傑自己覺得自己也不介意了。至少見到不會大驚小怪。他也知道緒方梨枝十幾歲表現的那麼有病,其中肯定有不少家庭的因素。

但是當這層簾幕真的要在他眼前揭開,背後的真相還是他沒有想到的醜陋程度,夏油傑才發現自己真的不是咒術界土生土長的瘋子,他在一年前也隻是一個能看見奇怪的事物,有力量,但是愛著家人也被家人保護的普通學生而已。

“監控攝像頭的數量一共是十六個。從客廳到私人房間…甚至連浴室都有。其中自帶的儲存卡可以保存十四天的景象。”

“每十四天,他都會出門一天,在公司附近的樓下有一家音像出租店,他和店主熟識,會在裡麵的暗室檢查監控影像,並且把其中一些認為有價值的保存起來上傳雲端,然後再清除數據等待下一個十四天。”

夜蛾正道的聲音很冷靜,這些事情關於緒方梨枝的報告裡麵都有寫,他肯定沒有親自去追蹤信息的來源,甚至現在說出來的話應該也是報告的內容。

但是夏油傑無法理解他怎麼能夠那麼平靜的把這些信息複述出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為什麼一個父親會在家中安裝監控?他有一個當時十一歲,那之前十一歲不到的女兒啊?而且在個人房間還有浴室裡都有又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知道也認為緒方梨枝是個怪物,但他不覺得她壞到需要被這樣對待,這才不算什麼懲罰…或者說很可能就是因為之前一直都被這麼對待,她才會變成怪物的。

但是他還是開口發問,因為他現在一旦安靜下來那些想法就會填滿他的腦子,他問“把其中一些認為有價值的保存起來上傳雲端,‘有價值的’是怎麼定義的?”

夏油傑說“他總不至於從之前就產生警惕心理,知道自己會在未來被女兒殺掉,或者至少也清楚緒方梨枝的身體裡流淌著怪異的血脈,所以提前很久就在觀察她,像是獵人觀察要捕獵的野獸一樣,希望收集她的情報和破綻吧?”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隻是故意不去往壞的方麵想,但是說出口後夏油傑自己反而有點相信了。本來緒方梨枝的咒術(死而複生/變成怪物)就是遺傳的,隻是在遺傳的途中變異順便無敵加強了而已。

搞不好她父親的能力也和她有共通之處,緒方梨枝能‘看見’,不僅僅是看見物體原子級彆的構造,在之前她和五條悟十秒鐘的追逐戰裡麵她閉著眼睛都能無傷通關,當時誰都感覺到她完全屏蔽了對外界的感知,完全是順從內心行動的,這簡直是預言了。要不然就隻能解釋為在緒方梨枝閉上眼睛之後,她反而可以看見正確的道路了——用她喜歡的遊戲說法,應該是離開遊戲界麵才能夠打開係統麵板,看那上麵的任務指引吧。

如果父親在這方麵也和緒方梨枝有共通之處,他也能‘看見’,察覺到了她的危險性,並且很早就開始收集情報的話…

“唔。”夜蛾正道說,他第一次看起來有點情緒化,“我之前說過他和音像店的老板相識。”

實際上不僅僅是相識的程度,那可是老板用來賺錢的地方,隻是簡單的熟人,怎麼好每十四天就去打擾一次,在裡麵待上整整一天來剪他那些視頻啊?

夜蛾正道說“其實老板也對那些視頻的內容有所了解。”這一點夏油傑也猜到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下一句話。

“作為定期借用暗室的代價。老板要求自己也要‘觀賞‘那部分被保存的視頻。”

“事實上到了之後,所謂‘有價值’的片段不僅僅是在兩人之間分享,也會上傳到一些…一些收費的□□上。我們後來調查到他的花銷對比工資要大得多,那部分的資金缺口就是用視頻收取的費用補上的。”

“……”

夏油傑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回想著緒方梨枝的樣子,之前和她麵對麵的時候一直沒法正常去評判她的外表,更多是覺得她‘腦子有問題’或者為了她的危險性而提起警戒心。

但是在一開始她進入教室的時候,在她剛剛轉過身而窗外的光劃過她的銀發的時候,夏油傑覺得她好瘦弱。很漂亮但是也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健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好,簡直沒有發育,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中學生。

她被夏油傑看著的時候顯得非常抗拒。她的身上零星分布著各種各樣的傷口。夏油傑那個時候完全不了解為什麼她被看著會不舒服,明明彆人的視線根本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但是如果她生長在那種環境下的話…

但是如果她一直被彆人看著,那幼小纖細的美貌也被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觀賞’的話…

夏油傑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的眼神一瞬間放空了,想自己那個時候應該快一點收回視線,不要再跟她就什麼‘戰損外觀’多做糾纏的,不然讓她怎麼說呢?她說那些傷並不痛,隻是hp下降到一定程度係統自動顯示的。

夏油傑當時嗤之以鼻,現在也覺得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現在他明白緒方梨枝隻能這麼說,甚至她自己也隻能這麼想,不然她要怎麼帶著這些傷口精神不崩潰的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夜蛾正道也停頓了一下,他自己應該也要平複一下說出那些信息後自己的心情。但是停頓了幾秒鐘之後,他又問夏油傑,“你知道穿刺樂園一開始誕生的地點嗎?”

現在提起穿刺樂園,夏油傑就隻能想到在訓練場遮蔽天空的紅色樹林,他差點就要說就在悟身上了。但是說到一開始,他就沉默一下,說“是在東京市區內。”

當時非常奇怪,它明明是因為緒方梨枝的術式而誕生的,但是並不出現在她的身邊,事實上就是因為它後來‘抵達母親身邊’的這個過程,才會有東京大火災的產生。

“嗯。說的不太準確。”

夜蛾正道站起來,撥開後麵白板的一些文件報告,露出上麵一直懸掛著的日本地圖,地圖是電子的,隨著指尖的靠近能夠感應到力和熱度,會自動放大並且顯示信息,夜蛾的手落在了其中一個地方。

那裡的確也是東京市內,但是比夏油傑剛剛說的要詳細多了,他甚至可以看見那裡的經緯度和今日氣溫,隻是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看這個。

但是隨著地圖的繼續放大,此時甚至已經顯示出了監控的實時攝像,夏油傑愣了一下。

他看見攝像中穿著校服的學生,現在正是放學時間,有很多學生從校門口走出來,而且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夏油傑轉過頭去看剛剛被夜蛾正道撥開的報告,在其中一張裡麵,緒方梨枝也穿著這樣的校服。

夜蛾正道說“這裡是她原來的學校。也是穿刺樂園最開始誕生的地方。”

“當時距離放學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大多數學生都已經離校,所以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但是有三男兩女的五人組合恰巧在這個時候結伴一起離開,穿刺樂園是在校門口誕生的,它的後方是正準備出校門的學生們,前方則是準備沿著道路行進的卡車。”

“……”

夏油傑發現夜蛾正道在提到‘沒有造成太大損失’的時候沒有露出什麼慶幸的神色,在提到那些受害者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憐憫。這應該不是因為他的老師是一個鐵石心腸覺得人死了也沒什麼的混蛋,倒不如說…看夜蛾正道的神色,有一種‘必須死的是他們才行’的神色。

“那些人有什麼…嗎?”夏油傑問

“首先是五人學生團體。其中有四個人和緒方梨枝是同班同學。”夜蛾正道停頓一下“你知道她有經受過非常嚴重的校園暴力嗎?”

他其實隻要說這一句話就夠了。夏油傑一瞬間就能想到她鎖骨上的煙頭印,這麼看還真的是因果報應。

但是隨後夜蛾還朝他遞過來一個平板,估計是聲控的高級貨色,捕捉到了兩個人的話語,它就自動開始在咒術界的信息庫中檢索著,隻是網速倒是一如既往的慢。夏油傑拿過來的時候那上麵還顯示著加載中的白色圓圈,他顯得很耐心的看著圓圈一圈一圈的轉,其實心裡麵隻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但是隨著加載完畢,他看到上麵的景象,瞳孔卻收縮了。

那不是咒術界的資料,或者至少一開始肯定不是由那些咒術師外勤人員搜集的資料,上麵有顯示一個小眾網站的名字,夏油傑知道這個網站,是那種要付費並且證明自己成年才能注冊的類型,聽起來和緒方梨枝父親用的很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種。

那張照片是用戶自己上傳的,但是這個用戶絕對不可能是緒方梨枝本人。

照片中她穿著校服跌坐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很茫然,好像一個走在路上卻突然被暴風雨襲擊,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旅人——實際上估計也差不多。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昏暗的體育倉庫,隻有正前方的黃色燈光照明,緒方梨枝身體的大部分都被照亮,她的蝴蝶結領帶已經被解開了,一隻手大大的扯開她的襯衫,露出鎖骨和一部分胸部。胸部已經發育了但是沒穿內衣,至於是自己不想穿還是怎麼樣夏油傑根本不想去想。

應該是剛剛被打過,她的嘴角連著鼻子下麵那一片都亮晶晶的,全部都是血。

而在她臉頰的旁邊,另一隻穿著校服的手伸過來,很驕傲的比了個‘yes’

【檢查發育(笑)】

這是那張照片的配文。

夏油傑想起來夜蛾正道剛剛說的在校門口卷入事件的五人組,他數了數站在緒方梨枝周圍的腳的數量(和她不同,他們都沒有露臉),是四個人。

他一瞬間有些困惑,想難道隻是和她同班的四個人參與了這次霸淩嗎?剩下一個人呢?後來才想起來這是一張被拍下來被上傳到□□的照片,甚至都專門找來攝影場地和照明設備了,他們肯定還有一個攝影師。

“那個司機是怎麼回事?”最後他隻是說。其他的感想啊憤怒啊他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上輩子緒方梨枝就是在逃離五人組的時候,好不容易跑到了校門口(再往前就是學校外麵了,有監控攝像頭有路人,他們不會特彆敢亂來),結果卻被卡車撞死的。這時候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所以理論上司機和她不存在因緣——但是夜蛾正道似乎對夏油傑的問題早有預料,並且也準備好了答案。

“根據醫院出示的報告,在司機的體內發現了大量的酒精。顯然那種狀態是無法正常開車的。”

“危險駕駛啊,這樣子的人也能上馬路嗎?”夏油傑說。

不過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他會被卷入事件。

那次肯定是緒方梨枝的複仇,應該不會有無關人士摻合進來才對,普通的酒駕就讓警察去擔心就好了,很難想象她會親自懲戒。

“不,我的意思是正因為如此,在他來到校門口之前就已經發生事件了。”

“?”

“我們從車輪上麵鑒定到了血跡和生物組織。唔沒你想的這麼恐怖,他沒撞到人,車輪的汙漬上麵夾雜著很多白色貓毛。他在來到校門口之前碾死了一隻貓,這一點我們後來也通過調用路麵監控確認了。”

夏油傑沒搞懂為什麼要這麼小題大做。他自己是會喂食流浪貓的類型,在路上看到虐待動物的人也會笑眯眯的讓咒靈‘給他們一點教訓‘,但是很難想象咒術界那群家夥會有這種感性——而且老調重提,都說到調監控了就肯定要和當地警署或者政府合作,就算負責調查的咒術師想追究,那邊的官員們也未必同意。

“為了一隻貓?”夏油傑問。

“不是一隻單純的貓。緒方梨枝放學之後經常不回家,總是在外麵遊蕩。有幾次晚上九點後還在外麵,差點被警察帶去輔導。”

夏油傑幻想著那種情況,肯定是因為她一身傷又穿著校服,神情又總是像在拒絕所有人吧。很難讓人不擔心。

不過他倒是一點都不奇怪她十一歲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大晚上不回家的不良少女——學校也是地獄,家裡也是地獄,難得有喘息的時間換他也不想回去。

“在這段時間裡麵她結交了一些…朋友。”夜蛾正道說。夏油傑一開始覺得好奇怪,緒方梨枝那種經曆,她怎麼可能會再對彆人敞開心扉,而且要說誰會在大晚上朝初中女生搭訕,他也隻能想到不良少年或者a/v經紀人。也不像是能和她做朋友的類型。

突然,他啊了一聲“你說的朋友是那些貓嗎?”

“是的。她‘母胎’的性質應該在當時就有所顯現了。雖然會被人類討厭,但是大多數野生動物都會對她抱有好感,而她也格外親近它們。”夜蛾正道說。

那段時間應該是緒方梨枝格外快樂的時候,她偶爾會有一點零花錢,就會去商店買麵包或者直接翻垃圾桶找包裝完整的零食,然後坐在路燈旁邊的石花壇上麵和小貓一起分享。

這聽起來好奇怪,夏油傑自己沒做過,也無法幻想以前他還在正常學校時候的任何一個女同學會這麼做,不過放在她身上也挺理所應當的。

貓是非常有尊嚴非常我行我素——但是很難逃脫真正惡意的弱小優雅生靈。一般說到人喂養流浪貓就是施舍,不過緒方梨枝的話應該算是大家互舔傷口。她和它們畢竟都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那個場景其實沒想象中的那麼慘,倒不如說在夜蛾正道提到‘甚至有的時候是貓分享給她魚罐頭,讓她吃晚飯’的時候他都有點想笑起來了。不過很快老師就繼續說了“但是之後這件事被她的同學們發現了。”

“……”夏油傑臉上的表情有點僵住了。他都不用繼續聽就可以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不過‘同學們’…那種人也算是同學嗎?

但是想到緒方梨枝入學一天,其實自己和硝子他們對她做的事情,起碼給她留下的印象也和那些人沒兩樣,甚至悟是真的殺了她一次,就連之前她遭受校園暴力都沒人做的這麼過分呢!他就無話可說了。

“大多數的貓在那個時候死掉了。嗯,被一隻一隻摔死在她麵前的。但是還剩下一隻,最後的一隻,那個時候它正好不在,後來緒方梨枝也刻意繞開了那段區域,不希望同學們發現她還有‘朋友’。”

“然後。”

夜蛾正道看著夏油傑,他不再說話了,夏油傑想起來之前老師說車輪下麵有貓毛。

那些人甚至調了監控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然後那個司機喝醉酒碾過去,她最後一個朋友也不見了?”

“…難怪啊。”

之前夏油傑還說‘為了一隻貓?’。但是現在他完全理解為什麼咒術界也好政/府也好都那麼小題大作了。那肯定是緒方梨枝完全瘋掉的節點。她在這個世界上終於什麼都沒有了。

不,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很恍惚的想。

在完全失去一切,甚至自己都被闖入家中的歹徒殺死一次之後,複活的少女召喚了怪物。

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兵器,她複仇的手腳。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夏油傑說,他的聲音比他想象中要艱澀很多,而且他每說一個字都真的感覺好像喉嚨那裡有小石頭,很疼很乾澀。

他又想起緒方梨枝在講台上麵對他的樣子,那女孩特彆神經質,彆人隨意一句話隨意一個視線就能讓她進入防備狀態。

夏油傑之前因此覺得她小題大做覺得她是個危險分子,但是現在他…他不僅僅是理解了她為什麼會這麼草木皆兵(在她原來的世界裡,的確是世界上的每一部分都對她抱有敵意,她得很努力才能活下去),而且也感到後悔——他到底讓她多害怕?

她那個時候因為他是不是又想起來了過去的事?

她的心至今為止還在哭泣。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