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但是現在一看,這也很正常:從醫院噩夢和逃脫戰來看,她很適合做法師或者刺客,但是她自己並不希望自己去戰鬥,緒方梨枝希望自己是‘柔弱的被保護者’,所以是作為母親驅使著孩子戰鬥。

這和原始社會母係氏族很像:高貴的女性(族長)挑選適宜的戰士,二人僅在夜晚結合生下孩子,孩子是勞動力/新的戰士/控製族群的巡邏者。並且為了防止近親結合基因劣化,孩子也需要從外界掠奪強壯的俘虜,母親和俘虜結合,生下新的孩子(兵器)。

隻是在母係氏族裡麵族長尚且還要頭疼人心不齊,如果孩子起異心了怎麼辦、如果他們想要造反、如果因為自己老去無法孕育新的士兵他們決定去擁戴新的女王……所以甚至會有故意挑起孩子之間爭鬥來讓他們勢力分裂,或者乾脆讓一部分刺頭死在對外的戰爭裡麵的舉動。她們不可能無私的對孩子奉獻:如果自己弱小了,她們無法保證孩子能夠一直忠誠於自己。

但是緒方梨枝就這麼做了,她提供給穿刺樂園五千倍於自身的生命力,而自己明明可以很強大但是表現在外麵卻脆弱的像個玻璃擺件——但那是因為孩子本來就是她自身。

緒方梨枝(一開始的十一歲少女)死去後咒術發動,她真是天賦絕倫,前所未有強大的咒靈借著她的身體複生了,並且複生後仍然承認自己是【緒方梨枝】,並且竭儘全力坐實這種身份:自己是柔弱的,自己是能夠生下孩子的正常女性。

但是至少她的潛意識明白所有,並且使用著本體那幾乎不可思議的天賦,滿足了表層意識(緒方梨枝)的所有願望。

想要很多‘家人’,想要沒有痛苦和羞恥的孕育(但是要有這個孕育的過程),孩子一開始就是作為保護母親的工具所以很強,被特化成各種各樣的怪物模樣。

孩子沒有智慧。一開始夏油傑認為是為了防止起異心,後來覺得不對——本來它們就是緒方梨枝的一部分,天生就不可能反抗她。就算一個人有雙重人格也不可能一個人格想活著,另一個人卻要自殺的啊。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她…不,是它(緒方梨枝)在努力假裝人類。”

她做的並不好,理論上複活的咒靈擁有原身的所有記憶,甚至身體都和原來差不多,什麼時候會分泌讓人‘生氣’的激素什麼時候會分泌多巴胺讓自己‘感到幸福’都可以和原來時機一致,但是緒方梨枝表現的依舊非常神經質。她的本體畢竟是怪物,裝作人類對她來說太過於困難——你要怎麼把一片大海塞進一個茶杯?

“她可以製造怪物,死掉也可以複活,並且複活後可以得到‘對抗讓自己死亡威脅’的新能力。”

“被歹徒殺死後可以召喚強大的怪物。被父親殺死後可以隱蔽自己的行蹤。悟的那次她表現出來的是‘心眼’或者‘預知’的能力,不過她自己應該會稱為遊戲地圖吧。”

“這要不然是因為她的咒靈體是地球上進化的最完美並且可以不斷自體進化的生物,要不然就是因為緒方梨枝本身(潛意識)強大過頭了,隻是人類少女的意識在限製她,隻有通過死亡,表層意識短暫消散,潛意識才能夠在複活(重新塑造身體)的過程中多加一點強度。”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的意識都是遠遠落後於強度的。我認為讓她假裝成一個女孩子已經是極限,不可能再分出多餘的意識給孩子們假裝它們有情感和智慧。”

“所以是沒有餘力。”夏油傑說。

至於他一看見就能夠知道孩子的真名,應該是算在‘遊戲設定’裡麵,所以潛意識可以放手去做,咒靈本來就來源於情感,它就算能把這個概念塞進來也不奇怪…就是難怪緒方梨枝有意識的時候被打一下就死,昏迷的那三年卻有‘下線保護’呢!

她本來就隻有昏迷的時候…在她不被限製在這具人類身體裡的時候才是最強的。而且她自己也說自己是唯一的人類…係統(咒靈潛意識)當然隻會對她另眼相看啊!

“不過…不對。這樣子的話。”夏油傑盯著夜蛾正道看,後者似乎已經察覺到他想要說些什麼,隻是靜靜的垂下了眼睛。

緒方梨枝最臭名昭著的事件其實是醫院的那三平方公裡噩夢領域。咒術界對此眾說紛紜,一開始說是昏迷狀態咒力失控,後來說是因為誤殺了父親所以在懲罰自己。現在夏油傑知道她昏迷狀態超神所以排除前者,至於誤殺父親…那種人就算被車撞死也隻會大快人心吧!什麼懲罰自己啊。

那就隻剩下最後一種說法。事實上這種說法也是最被廣泛接受的【官方說法】

“因為緒方梨枝需要從他人的身上獲取負麵情感(食糧)。”夏油傑說“甚至這種食糧都不隻是為了維持她的生命。”

很多人認為雖然緒方梨枝仍然處於昏迷狀態,但是也感覺到了外界情勢危急——咒術界雖然把她‘保護’了起來,但那也隻是因為對她的能力很感興趣覺得有利可圖而已。他們既然可以犧牲醫院裡的人員,不聲不響的讓周邊三公裡的人全部撤離,之後如果和緒方梨枝起了衝突,就一定可以更加嚴酷的對待她。

“緒方梨枝應該認為自己需要趕緊變強來麵對外界的威脅,所以處於假死狀態大肆掠奪食糧。而咒術界對此持放任態度。他們畢竟是很多個錯綜複雜的組織交織而成的龐大勢力,在很多點上都無法達成一致,越是重大的事情就越是拖的久。

彆的不說,緒方梨枝最具有價值的能力是‘孕育’,這個孕育要怎麼生?給誰生?生出來之後能否保證孩子忠誠於禦三家而不受緒方梨枝控製?你說你家的血脈在這方麵吃虧,所以自己要多幾個孩子,那我們之間要如何交涉?

所以基本上,隻要緒方梨枝還被關在醫院裡麵,甚至沒法睜開眼睛無法離開那個狹小病床的時候,咒術界也默契的不去乾涉她,隻是在背後自己扯皮。

至於她這段時間裡麵積蓄了多少力量會不會養虎成患嘛…一方麵把醫院弄成那樣就是隨她折騰了,後期視緒方梨枝能力的性質而定,搞不好高層和她之間的關係是合作甚至是接納她為自己的一員,而不是單純的下命令,所以那就算是給她的見麵禮。她要拿多少都儘管拿。

而且咒術界又不是沒有實打實血祭的咒法,他們也去請教了相關人員,知道就算那些人全死了也不過堆出一個特級咒靈——穿刺樂園出道的時候就已經有特級了。所以一點都不擔心緒方梨枝會強過頭,反而覺得這段時間她會變強多少是一個很值得參考的數據。

“但是現在一看完全不對啊。”夏油傑說。

現在的情況是緒方梨枝根本用不著跟那邊虛以委蛇爭取時間,她一開始就是完整體。說的大言不慚一點,神一出生就是神啊,聖經裡麵有記載耶和華七日創世,可沒說過他變成能七日創世的神明之前的升級流爽文旅程。

“她一開始就很強了,甚至無意識的時候是更強的。這樣子的她沒有任何理由被困在那個醫院裡麵。”

甚至都沒有理由創造出噩夢領域。她自己對父親沒有愧疚之心不需要重複自己的死亡來懲罰自己,此前夏油傑認為她現在‘即便傷害彆人也要保證自己能夠活下去‘,已經變成一個有點混蛋但是非常堅強的反派角色了,可是現在根本沒有利益可言,醫院和她也沒有過節她也沒有必要非把那群家夥逼瘋不可,校門口複仇的時候都沒有卷進其他學生,緒方梨枝在這方麵是不隨便牽扯人的。

“……除非。”夏油傑說“就是因為她很強嗎?”

“或者說就是因為她一開始就是一個完整的怪物。所以才要製作噩夢嗎?”

關於噩夢的性質其實很奇特,首先這玩意完全以緒方梨枝為中心擴展,在區域內人不夠的時候就會延伸,但是隻要保持最基本的人數就會安分的待在那裡。

那些人被困在裡麵隻是因為上層下達了死命令,他們自己走不出去,緒方梨枝沒有單獨強留任何一個人的打算——那些居民撤離的時候夜蛾正道被派去護衛,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遭遇過戰鬥,隻是大家和空氣鬥智鬥勇過了好幾天。

但是那個人數也隻是‘全部血祭了能堆出一個特級咒靈‘的人數而已。就很怪。

另一方麵是噩夢的內容。她如果能往夏油傑這個一級咒術師的腦子裡麵塞東西,就不可能搞不懂那些普通人的想法,如果真的隻是為了折磨或者食糧,緒方梨枝完全可以有針對性的給每個人來一個噩夢。但是噩夢的內容隻是她自己的死…不,是在咒術覺醒的那一天,仍然是人類少女的‘緒方梨枝‘的死。她把這種死亡分享給彆人,彆人因為無法忍受那種痛苦而發瘋。

“她在醫院裡麵待了整整三年。”夜蛾正道說“我在想,這三年她是不是在收集數據。”

“她想要變成人類。但她的確不是人類,她有緒方梨枝的全套記憶但是她無法有緒方梨枝的情感,所以她隻能分享理論上來說激素分泌最多情感最劇烈的場景‘死亡場景’給其他所有人,並且觀察那些人在這種情況下的反應。以此來學習‘這種時候自己要怎麼做’”

“這樣子就完全說的過去了。作為食糧人數太少,作為複仇對象她和他們無冤無仇,但是作為實驗對象的話:一整個醫院的人,甚至一開始還包括周邊區域居民,這個樣本的確充足到會讓任何一個課題組羨慕了。”

“……”

夏油傑於是無話可說。

他最後問老師“但是為什麼會是那個景象?”

分享死亡景象的確能夠得到很多情感回饋。痛苦的絕望的虛無的冰冷的甚至是對生者的嫉妒,‘憑什麼彆人就可以活下去?‘但是大多數人其實自己都不想要有這種情感,說起’成為人類‘的很多電影,那裡麵希望成為人類的非人生物也隻是想要學會怎麼去愛而已。

“明明其他還有很多情感。明明其他還有很多的…幸福。就算是醫院裡的那群人渣一生中肯定也至少有一次是發自內心快樂的,為什麼她不去學?”

“……“聽到這句話之後夜蛾正道反而沉默了。

就算是之前他給夏油傑看霸淩的照片的時候,夏油傑都沒有看到過他露出那種表情。那種…沉痛的表情。

“因為她沒有素材。”

“……”

“一般小孩的幸福來自家庭。緒方梨枝在這一點上完全相反,她在學校遭受校園霸淩,可以說她人生唯一的亮色是和流浪貓一起躲在花壇那裡吃罐頭的時候。但是如果要用數據抓取關於流浪貓的‘印象最深刻的記憶‘,那她也隻能抓取到最後同學在她麵前一隻隻把小貓殺死,同時告訴她‘都是因為你被我們發現了’的事情而已。”

夏油傑依然保持沉默,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老師的眼睛閃了閃。

“不…應該還有最後一個記憶。司機之所以會死在校門口就是因為他酒後駕駛碾死了最後一隻貓,但是原本的緒方梨枝是不可能知道這一件事情的,能夠感知到隔著一個城市的場景,那隻可能是那位‘全知全能者’,術式覺醒後的【她】。“

“但是你不是說她根本就沒有人類的情感?“夏油傑說。

“不…不是。我們所有關於她術式的討論都是自己的推測而已。她現在的力量顯然已經和祖上緒方家的毫不相關了,咒術通常都是一代代遺傳,血統天賦天生,但她是自己很強,就算現在請出緒方家的第一任先祖,應該也會被她一根手指碾殺。”

“也許在剛剛複活過一次,術式覺醒得到力量的時候,緒方梨枝仍然是保有自我人格的。要在操控那麼龐大力量的同時擁有小小的人類的感性,的確就像是往茶杯裡麵注入大海,但是她也的確是史無前例的天賦絕倫。“

“那個時候的她做的第一件事情甚至都不是對歹徒和父親報仇——全知全能啊,她知道了最後一個朋友(貓)死去的事。“

“……“

“所以她操控了複仇嗎?”

“對。應該認為隻有那個行為是緒方梨枝憑借自己意誌做出的。後麵之所以會孕育出很多怪物,應該也隻是對原來那些‘貓’的模仿吧,她希望有朋友陪在自己身邊,如果朋友的紐帶還不夠堅固的話那就用血緣來維係,也就是‘家人’。”

“…但是為什麼她的孩子會是那個樣子?明明她自己就很強,根本不需要它們特化成兵器來保護自己了吧?她隻是想要寵物、朋友或者家人而已啊”

緒方梨枝自己應該也更喜歡可愛的物種。夏油傑想,她其實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有點愛美,在看到血腥場景的時候會忍不住閉上眼睛。對穿刺樂園很多時候也是‘因為是孩子,所以去愛它的外貌‘,而不是‘一開始就喜歡這種異形外貌,所以希望它長成這個樣子。’

“因為她害怕自己沒辦法保護好它們。”夜蛾正道說。

“……”

對。對…夏油傑想。那些貓就是在她眼前被一隻一隻摔死的,這一點其實可以同時指責緒方梨枝‘沒有隱藏好自己的喜歡,導致被壞人發現了‘,和’太過懦弱,當時沒有挺身而出保護貓咪‘

關於後者有待考慮。夏油傑本人的話就算一點力量都沒有在那種場景下也會去和那些人拚命,但是緒方梨枝自己是經受過那種虐待成長大的,她當時是真的沒有勇氣或者根本做不到。…所以之後才會這麼痛苦。

“那個時候她已經擁有力量了。已經用穿刺樂園把他們全部解決了不是嗎。”夏油傑的聲音很虛弱。

但是她的心仍然很弱小。

“在完成了複仇之後。自己的所有朋友(珍貴之物)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緒方梨枝對這個世界不再有留戀。也可能她隻是為了贖罪吧,如果不是自己的錯,它們不會死這樣。”夜蛾正道說。

所以她並不是飽受欺淩無辜死去,最後咒術一覺醒就被力量洗去自我意識的不幸少女。

夏油傑想象著在那個昏暗的客廳裡麵,穿著滿身是血的裙子站著,眺望著窗外火光(複仇)的少女,想象著她最後閉上眼睛選擇放棄生命的樣子,覺得她簡直…至少在那個時候,強大的不可思議。簡直像是個做出了功績卻不被理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