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薑糯正在辦公室就著黑咖啡看公文,忽然聽到門被推開,顧江闊忘了敲門,急匆匆地來到辦公桌前,開口就說:“少爺,我想請假。”
自打那天司機老劉在他麵前叫了自己一聲“少爺”之後,顧江闊就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偶爾嘴快了就會跟著叫“少爺”,叫得薑糯有種把顧總當做長工,買斷了一輩子的錯覺,把他叫得心驚膽戰。
不過這回,薑糯沒像往常一樣糾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顧江闊這麼著急。
薑糯放下文件,“出什麼事了嗎?”
顧江闊語速很快:“家裡出事了,我姥姥她……一時說不清楚,我現在就得走。”
雖沒解釋清楚,薑糯卻立即猜出了個大概——他以前就調查過顧江闊家的情況,幾乎瞬間想到了顧家那個極品舅舅。
“走吧。”薑少爺也不廢話,起身,“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顧江闊剛才還很急,這回倒是因為震驚,落後了一步,他忙追上去:“不用你的……”你那麼忙,用不著為了我的私事耽誤時間。
薑糯卻已經電話和吳銅交代下午的工作,叫司機安排好了車。
忙工作是正事,和大佬搞好關係也是正事!
要知道,顧江闊是丁憑舟日後唯一的救命稻草,那倒黴的《萬人迷之躺贏人生》寫得含糊其辭,到現在薑糯也沒搞清楚,丁憑舟到底是用什麼辦法讓大佬破例出手救他的。不管怎麼說,他現在多刷顧江闊的好感值,日後勸顧總彆搭理丁憑舟就多一分把握。
可又不能顯得太刻意,畢竟堂堂大老板丟下工作,親自去照顧下屬的家庭瑣事,有點過於殷勤了。
於是坐進黑色賓利後,薑糯找補道:“你彆有心理負擔,正好那些公文看得我眼睛疼,我就是想借機出去透透氣。”
“……嗯。”顧江闊悄悄蜷緊拳頭,忍住洶湧酸澀的情緒,“我知道。”
他在他身邊時間不久,卻也知道薑少爺是喜靜的,不喜歡夏日的高溫,也不喜歡戶外的陽光,他根本不喜歡出門。
“透氣”的借口太拙劣了,顧江闊心裡清楚,薑糯是專程幫自己。
自打他認識薑少爺開始,他就幫了他太多,這世上,怎麼會有薑糯這麼好的人啊?
這一年,顧江闊還隻是個19歲的少年,有早早混跡市井的事故,更有一往無前的赤誠,薑糯還不知道,自己一係列的“舉手之勞”,在少年顧總心裡打下了多深的烙印,愈發催促少年心事酸酸澀澀地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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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一家的基因不錯,舅舅王衛國也是一米八三、八四的大高個,進低矮的老屋大門需要低頭彎腰,可小小的破屋子裡擠滿了人,這次是王衛國兩口子一起來的,還帶著妻弟,除了他們,房間裡還有好幾個街坊鄰居。
“還是等大江回來再說吧,你突然把老太太接走,他回來見不到人,要是問我們,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交代。”
“要不你跟大江先商量一下吧。”
“眼看著就要簽字了,人拆遷辦上回來,都說好了讓大江替老太太簽,你現在把人接走也沒用,接走了你要真能給王嬸兒養老還行,要不就彆折騰老人家了。”
王衛國有些煩躁地踢了堂屋地上的祖傳金魚戲水圖案的舊鐵盆一腳,發出挺大的脆響聲,嚇得王老太直往炕裡縮。
但王衛國跟沒看到似的,冷笑:“那是我媽!我想接走就接走,大江一個小孩子,懂個屁!還有你們,關你們什麼事?這破地方,沒空調沒電扇,要是我媽在這兒中暑了,你們給出醫藥費?”
眾鄰居都不說話了,幫人是情分,但要是被王衛國找茬兒訛上,就不劃算了,隻有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出來——正是張阿姨——說:“王嬸兒在這住了多少年了,哪年夏天都是這麼過的,也沒見你過來關心,全都是大江一個孩子忙前忙後的,管老太太吃喝,現在房子要拆遷分錢了,你倒擔心她中暑了!”
“你什麼意思?哎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嘲諷誰呢?”王衛國衝過去要跟張阿姨理論,立即就有老鄰居和王家太太、王家妻弟湧過來,又七嘴八舌地勸著將他們分開。
“算了我不跟你們一般計較,”王衛國順著台階下來,衝老太太高聲喊,“走吧,媽,是我,你兒子接你去樓房住,這破地方有什麼好待的?走走!”
說著,他帶著妻子和妻弟,三人便一起往炕上去,像是要直接綁架老太太,嘴裡還在嚷:“這是我的家務事,跟你們沒關係,都彆瞎管啊!”
顧江闊和薑糯便是這時候趕到的。
顧江闊留下一句“在這等著,裡邊人多,當心碰著你。”便徑直撥開人群,衝了進去。
薑糯猶豫片刻,還真沒貿然進去。
若是在觥籌交錯的酒會,麵對什麼樣的大人物,他都能從容應對,但這種破敗的棚戶區,對薑糯來說實在太陌生了。
尤其小屋裡還塞滿了人,汗味兒和吵架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