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脫單(1 / 2)

安靜又昏暗的氛圍, 最能調動起人們的緊張情緒,江遂站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宮殿中,穩定好心神以後, 他才轉動目光,打量起宮殿的擺設來。

承明宮還是那個承明宮,但去掉了那些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的裝飾, 老皇帝在時, 承明宮到處都充滿了金錢的味道,牆上掛的不是名家山河圖,而是一個又一個讓人看了就忍不住臉紅的春宮仕女, 大臣們來找老皇帝議事,十回有九回, 他都是衣衫不整、腳步虛浮的走出來, 身上還有一股腥臭味。

曾經的承明宮是江遂最討厭的地方, 可建築又沒有錯, 人家好好的立在皇宮數百年了, 斷斷續續接待了十幾位帝王,以後, 還會接待更多。

衛峋把承明宮的所有東西都換了,大到家具, 小到擺件, 連地磚都翹起重鋪了一遍, 可以說, 如今除了牆麵還是原裝, 其他的都已經改版了。

把那些東西都換掉以後,承明宮就像是一座全新的宮殿,深沉、威嚴、肅穆, 而細節之處,還有點淡淡的溫馨。

就像衛峋這個人一樣。

江遂在主殿晃了一圈,然後抬起腳步,往偏殿走去。

主殿沒有人,也沒點燈,偏殿就好多了,有人經過,兩側燭火搖曳起來,衛峋坐在正中的圓桌邊上,正在看一本冊子。

江遂走到距離他兩米遠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

好好的突然搬到承明宮來,而且這宮殿裡詭異的一個宮人都沒有,怎麼看,怎麼像是彆有用意。

江遂安靜地站著,等待衛峋給他揭曉答案。

麵色如常的在冊子上寫下一句話,然後,衛峋抬起頭來,對江遂勾了勾唇,“阿遂回來的好快,看過江追了?”

江遂觀察了一會兒他的神情,什麼都沒看出來,默了默,他從善如流的走過去,在衛峋身邊坐下,“嗯,看過了,他過得挺好,這段時間也不回王府了,就在將軍府住下了。”

衛峋聽了,點點頭,“如此也好,江追是你的弟弟,他和顧將軍住在一起,有顧將軍照拂,你也能放心一些。”

江遂勾唇笑笑,算是認同。

衛峋望著他,“見過江追,阿遂在宮外應該就沒有牽掛的事了吧?”

江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他還是嗯了一聲,“近期沒有了。”

衛峋扯起嘴角,“那便好,來,阿遂你看看這個。”

衛峋把自己剛寫完的冊子遞給江遂,江遂低下頭,展開冊子,發現這不是普通的書冊,而是一封草擬詔書。

正式的詔書需要由大臣抄寫在聖旨上,但是之前的草擬,都是衛峋親自構思寫下的。

詔書無外乎三種,國家出大事了,朝廷出大事了,或者陛下本人出大事了。

……

大事不一定是壞事,就像江遂手上的這封詔書,他看了半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露出什麼表情來。

這封詔書與他有關,寫的是,攝政王多年勞心勞力,為朝廷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如今精力不濟,身體留下病根,實在無法再為社稷做貢獻,陛下感念他這些年的功勞,決定將他接進宮裡,任命禦醫為他醫治,什麼時候病好,什麼時候讓他離開。至於他的封號,還會為他保留,不過,給他留下的就剩一個封號了,他的工作、其他職位,全都被收回,按規矩分給了另外幾位有能力的大人。

江遂都能想象到,這封詔書要是發出去,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朝臣一定會認為他是被衛峋借著養病之由關押了起來,權力被架空,本人被軟禁,在朝廷叱吒風雲整整七年的攝政王,終於被雄起的陛下打倒了。

……

把詔書從頭到尾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江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將詔書放在桌子上,江遂問他:“陛下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衛峋的聲音很淡定,“不是阿遂說自己累了嗎?朕考慮過了,是朕沒有注意到阿遂的心情,每個人誌向不一樣,阿遂喜愛的東西不在朝堂,朕不該阻止,應該理解。如今朕已經知道該如何做一個好皇帝,不再事事都需要請教阿遂,那麼,阿遂自然就可以退居後方,歇上一歇了。”

江遂耐心聽他說完,然後用食指輕輕敲了敲詔書,“我問的不是這個。”

“治病,不治好就不能出去,這是什麼意思?”

衛峋沉默一瞬,靜靜的看著他,“字麵意思。”

江遂與他對視,兩人臉上都沒什麼表情,就這樣對峙了一會兒,衛峋最先敗下陣來,他躲開了江遂的視線,垂眸說道:“阿遂身體沒病,但心病了。你說你不想做攝政王,朕答應你,這世上不是隻有攝政王這一種活法,不論你想做什麼,朕都會支持你、陪伴你,但你要先把你想做的事情想出來,朕才會讓你出去,不然,朕總會擔心,是不是你又開始計劃著逃跑了。”

沒有目標的人生就像是無根的浮萍,飄到哪裡就算哪裡,居無定所,讓人無端感到荒涼。

衛峋不明白為什麼做攝政王,會讓江遂感到那麼痛苦,那麼壓抑,但既然他不高興,衛峋就不會讓他再做了,可是,他總要想出除了攝政王,自己還想做什麼吧。

人活一世,總要有個奔頭,心定了,身體才會跟著安定下來,到那時候,即使衛峋不關著他,他也不會想著往外跑了。

他說完了,江遂無聲的笑了笑,問道:“若我想了很久之後,還是覺得離開皇宮,歸隱山林是我想要的呢?”

衛峋抬起眼:“那你就不會回來了。”

江遂和他對視,半晌,他認輸般的歎了一口氣,“陛下還真是執著。”

衛峋抿著唇不說話,江遂把胳膊放在桌麵上,撐著臉,他懶懶的問:“被關起來的時候,我還能去禦花園散步嗎?”

衛峋:“朕陪你的時候就可以。”

江遂挑了挑眉,“我還是住在文華殿?”

“不,你住承明宮,和朕一起。”

江遂不禁抬頭,往另一邊的寢殿看了看,再轉回頭時,他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原來是和陛下一起啊。”

衛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江遂在打趣自己,不過,他心裡確實存了那麼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心裡有鬼,於是,他的耳朵漸漸就紅了起來。

躲開江遂的視線,衛峋冷淡道:“阿遂太聰明了,如果不讓朕親自看著,說不得什麼時候,你就又跑了。”

江遂笑道:“你看著我,我就跑不了了嗎?”

想起自己被迷藥放倒的那天晚上,衛峋頓時黑了臉,“若不是你利用朕對你的信任,朕怎麼會中招!”

“是啊,”江遂憂傷的歎了口氣,“都怪陛下太信任我了,利用這份信任的我實在太缺德了。”

衛峋:“……”

怎麼感覺更生氣了?

……

不管怎麼樣,江遂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軟禁起來的局麵,衛峋本以為他會生氣,跟自己鬨一場,誰知道他那麼淡定,搞得衛峋疑神疑鬼了好長一段時間,總覺得他在暗地裡憋著什麼壞水。

這可就是冤枉人了,如果衛峋的軟禁有其他不堪入目的東西在,江遂當然不會那麼鎮定。可衛峋太實誠,說了軟禁,那就是單純的軟禁,頂多給他安排一個任務,讓他想清楚自己以後究竟想做什麼,江遂住在承明宮裡,白天不用早起,晚上還能早睡,皇帝忙的時候是末羽伺候他,皇帝不忙了就會親自陪著他。寫作軟禁,讀作休假,神仙過得日子恐怕也就是這樣了。

隻要不提出去的事,衛峋對他有求必應,江遂讓他把王府的世子送過來,沒多久,侍衛就連鴿帶窩一起送來了,衛峋在旁邊批閱奏折的時候,江遂就在喂鴿子。

有時候,世子還會蹦到衛峋的桌案上,啄一啄衛峋的筆架,跟啄木鳥似的,把筆架啄的晃來晃去,衛峋也不管他,甚至還挺縱容,看著有點寵溺。

江遂靠著門板,抱胸站立,看了一會兒,他似笑非笑道:“世子這樣,都該改名叫太子了。”

哪像他江遂的兒子,反倒像是衛峋的兒子。

衛峋書寫的動作一頓,不輕不重的訓了江遂一句,隻是這話語怎麼看怎麼無力,“彆瞎說,哪有一隻鴿子做太子的。”

“可是,”江遂無辜道,“世子對我,就是不如對陛下更親近,好奇怪啊,明明我才是世子的主人,和它相處的時間更多,對吧,陛下?”

衛峋:“……”

陛下心虛,不敢說話。

兩個人類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世子啄夠了筆架,抬起它的小腦袋,發出了一聲疑問的咕。

*

陛下回來兩天,就處理好了之前積壓的公務,他隻字不提之前的消失事件,也沒提至今都沒回來上朝的江遂,那封詔書雖然寫好了,但是一直被他放在奏折底下壓著,連江遂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麼。

不過,這些都和江遂沒關係了。

不管衛峋打算對外怎麼說,江遂都已經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說撒手就撒手,白天養老,晚上逗弄臉皮薄的衛峋,如果不出意外,他打算在江二搞出止疼藥之前都這麼過。

第三日下午,江遂正蓋著厚毯,蜷在軟塌上睡午覺,衛峋突然走進來,跟他說:“朕找到那個奸細了。”

江遂迷迷糊糊的睜眼,聽到這句話之後,頓時清醒了過來。

和衛謙私下聯係的奸細,害得他剛跑出去沒多久就被抓住的罪魁禍首,江遂私下裡猜測過,這人應該不是普通的臣子,不然沒法清楚的掌握到京城動向。

他沒有坐起來,而是這樣側躺著,睜著一雙大眼,乖乖等待衛峋接下來的話。

如今重陽節剛過,昨天下過一場雨,秋意十分濃重,白天的溫度還好些,到了晚上,若不穿厚點,能把人凍得睡不著覺,這幾天,宮裡已經準備上地龍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寒衣節,宮女們加班加點的趕製冬衣,而怕冷的江遂早早就把厚衣服穿上了。

明明怕冷,卻還在半開的窗子下睡午覺,把自己裹得跟個球一樣,衛峋屬實不能理解他這種行為。

站起身,把窗戶關上,衛峋把毯子從他臉上往下拉了拉,“朕已經宣他進宮了,一會兒朕審問他,你要不要旁聽。”

那必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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