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郡主沒有急著發難,而是微微眯了眯眼,想了一下近來女兒的確也沒有傳什麼消息過來,甚至是廣寧王妃那邊也沒有消息過來。她不會覺得是廣寧王妃不肯把這件事告訴她,反而是覺得一定是嬌嬌做主瞞下了這件事。
嬌嬌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既然瞞下了這件事,想來就並不棘手,故而也並不需要特彆擔心。
隻是……把事情瞞著不報,反而讓家人擔心,這孩子還是要教訓一下。
不過看著長媳這麼擔心的樣子,瓊華郡主心裡反而安心了。兒子選的妻子很好,能將家中操持的井井有條,又能把嬌嬌當成親妹對待,實在是她的福氣所在了。
薑妙容看到瓊華郡主的臉色從慍怒變得平靜,最後甚至臉色還掛起了淡淡的笑容,反而有些不解和無措了。
瓊華郡主拍拍薑妙容的手,說道:“你很好,母親覺得你真的很好。這件事你不必擔心,既然王府沒有消息傳過來,又是榮國公府說主母‘病重’,想必她並沒有你想象中的吃了大虧。”
薑妙容一愣,也是,是她關心則亂了。
瓊華郡主見薑妙容已經反應過來了,滿意的笑了笑:“你把嬌嬌看的這樣重,我也欣慰,那孩子是個知道冷熱的,你待她好的心她都會記得,母親也會記得。”
薑妙容連連搖頭:“不過是尋常之事,母親對我照顧頗多,自我嫁入魏家,從未受過一絲委屈,有地位有尊榮,還有您的疼愛,這些都是兒媳應該做的。”
薑妙容所言都是真心實意的心裡話,她從前見家中的情境其實也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滿天下又能找得出這樣的人家幾戶呢。她偏偏有幸遇到了,這一生,一切都很圓滿,她很珍惜。
“好,我知道。” 瓊華郡主點點頭:“這個家以後早晚都是要教到你手裡的,我對嬌嬌做的事你也細細看了,說不定將來能有個姑娘,這些都要注意。”
“對嬌嬌做的事?” 薑妙容還疑惑,就緊著聽到瓊華郡主說話了。
“自然是這個小丫頭知情不報,反而叫家裡人跟著擔心的蠢辦法。” 瓊華郡主哼了一聲,小丫頭片子嫁人了這麼快就忘了爹娘的教導,雖然廣寧王妃護著她,可家裡人也是啊!
瓊華郡主道:“不管多小的虧,爹娘都是會放在心裡的,傻丫頭越隱瞞才越容易造成誤會。看看,今日不就讓你著急了麼。”
薑妙容想反駁瓊華郡主是因為嬌嬌體貼,可瓊華郡主說的話的確又在理,她居然找不到什麼詞來反駁,隻得在心裡為嬌嬌默默點蠟,希望瓊華郡主能夠手下留情罷。
“那兒媳下帖子把嬌嬌叫過來?” 薑妙容小心的看向瓊華郡主,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瓊華郡主點頭:“叫吧叫吧,左右初雲也要生了,這幾日緊張著,叫那小丫頭過來熱鬨熱鬨。”
“好啊,兒媳知道了。”薑妙容換上了一副笑容,家中喜事多多,她也是跟著開心,知道嬌嬌並未吃大虧,就更放心了。
瓊華郡主忍不住搖頭,“我是愁老三的婚事,如今愁來愁去也沒個定數,這小子更乾脆,又走了。”
魏三又離家出遊去了,惹得瓊華郡主怒罵他再也不要回來。這件事薑妙容也不好開口的,她也有些為難。
這三叔不成親,她作為長嫂到底是免不得要問一問的,雖然母親還在,可在外行走的時候,也有不少人來打聽三叔的消息呢。畢竟魏家男兒不納妾又品行端莊,一個兩個還是少有的好顏色,自然是引得各方追問了。
瓊華郡主見薑妙容又跟卡了殼一樣,笑道:“罷了,你也彆跟著操心。往後有人問的話,你就隻管說婆母都管不動,旁人便知道了這個意思了。”
薑妙容驚呆了,“這,這不是敗壞三叔名聲?”
瓊華郡主冷哼:“他還要什麼名聲,有什麼可要的。這麼大年紀不成親的人哪還有什麼名聲可言,你看著吧,過幾年他還不成親的話,說他好男色的傳聞都有,你信嗎?”
這番言論著實大膽,薑妙容被震住了。
瓊華郡主說完又覺得好笑,自顧自的搖搖頭:“算了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等他回來瞧見家裡兄弟個個都是嬌妻佳兒的,他自己想通了就是。”
薑妙容聽著這才算鬆了口氣,她是真的怕瓊華郡主不管三叔了,不過她倒是清楚的,婆母嘴硬心軟呢。
這邊瓊華郡主和薑妙容說完了話,就派人傳消息給魏令儀去了。
彼時魏令儀正在挑選布料想要送給商蕊呢,她有孕在身了,自然是要重新做衣裳,她有得了幾匹難得的好布料。長輩們也不缺,正好就送給她了。
當魏令儀得知是大嫂邀請她回去坐一坐,她可高興呢,一下就給答應了。
等人走了之後,輕羅和川紫兩個才對視了一眼,說道:“這怕是郡主的意思了。”
魏令儀正高興呢,冷不丁聽到川紫這麼一句,她突然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娘親!!
原本笑得跟朵花兒一樣的小臉瞬間就垮了下來,一下就從美麗鮮活的小花兒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幾個婢女見魏令儀這麼生動可愛的模樣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魏令儀抬眼瞪了幾個人一眼,幾人又才一窩蜂的上去哄她。
“世子妃彆惱彆鬨,郡主素來疼愛你,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就是就是,世子妃回去裝得乖巧些,郡主向來不會計較的。”
魏令儀有氣無力的趴在案上,搖搖頭,衝幾人說道:“你們不知道,我娘親她可在意這些事兒了。知道我受委屈沒跟她說,就可計較了,說我不跟她要好了,竟在心裡藏私,不同她說心裡話了。從前有次我在聶丹平手上吃了點小虧沒說,後來她知道了,氣了我整整十天呢!”
輕羅是知道的,可川紫聽到魏令儀這麼說,一下就愣住了,瓊華郡主跟世子妃相處,氣性兒都這麼大的嗎?
川紫愣愣的問了句:“那,世子妃最後是怎麼把郡主哄好的?”
魏令儀被川紫這麼一說,一下就想起來了,“是寧煊……”
這兩個字才一出口,她又萎靡的趴下了,可憐兮兮的:“可是寧煊現在都不在,我好想他啊……”
輕羅和川紫對視一眼,紛紛都掩嘴笑了起來。世子妃也太可愛了,這就犯了相思呢。
魏令儀才不管呢,無意間說到了趙寧煊,心裡的思念就瘋狂的湧動了起來。小可憐見的,就掰著手指頭在那兒數啊,趙寧煊都離開了多久多久了。
可是吧,魏令儀她越是數就越是覺得委屈,可憐得眼睛裡冒出了淚花花,小嘴一扁,就要哭了:“寧煊哥哥走了快一百天了,我好想他啊。除了那次北伐,我還從沒有跟寧煊哥哥分開過這麼久啊……嗚…”
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委屈得哭了,豆大的淚水從眼眶裡汩汩往外冒,叫人瞧了都覺得心碎。
說到底還是個青春年少的孩子,想念心上人又見不到的時候,實在是太叫人委屈了。
聽著魏令儀有些嗚咽的聲音,輕羅心裡也像是針紮一樣難受,她想上前勸一勸,可被魏令儀直接埋頭在胳膊肘裡,另一隻手伸出阻攔:“不要,不要勸我…嗚嗚…讓我,讓我哭一下,嗚嗚嗚嗚嗚嗚嗚……”
這嗚咽的聲音聽得人揪心得很。
很快嗚咽隱忍的哭聲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實在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偏巧廣寧王妃正想來瞧瞧小丫頭,卻是沒有想到這才剛走到世子院的主院門口,就聽到嬌嬌這傷心的哭聲,廣寧王妃連忙快步走了進來。
“嬌嬌這是怎麼了??”
魏令儀正哭得起勁兒呢,突然聽到了廣寧王妃的聲音,猛地抬頭,看著廣寧王妃竟然生生的打了個嗝出來。
她驚呆了,覺得可丟人了,更加是哇的一聲又哭上了。
廣寧王妃本就把嬌嬌當成女兒看,看到她哭成這樣,連忙上前把人摟在懷裡,輕聲細語的哄著,像哄小孩兒一樣拍拍她。
也沒一會兒,魏令儀就止住了。
她本來也就是因為想念趙寧煊,加上旁邊也沒有外人在,這才一下控製不住了。她平日,平時是不愛哭的呢!
廣寧王妃見她不哭了,更加憐愛的看著她,抽出了手帕給她擦眼淚,又溫柔的問她:“怎麼了這是,我才到門口就聽見你哭得這樣傷心,母妃都要被你嚇壞了。”
魏令儀努努嘴,努力的想平息自己哭得一抽一抽的狀況,聽到廣寧王妃這麼溫柔的話,又是一個沒忍住,淚珠兒就又滾下來了。
廣寧王妃一愣,隨即笑了一下,說道:“我早就聽人說了,這小姑娘哭的時候不能勸呢,越勸就越哭。如今瞧瞧,正是這個理了。”
魏令儀也愣住了,她發現廣寧王妃實在也是個很有趣的人。
就比如現在,她都快哭的抽過去了,本來王妃還在安慰她,發現她又不可控製的哭了之後,竟然還開起她的玩笑了。
這一愣住吧,就不哭了。
魏令儀抽了抽鼻子,這才小聲的跟廣寧王妃說道:“我方才太想寧煊哥哥了,一時忍不住,就哭得嚇人了些。”
聽完魏令儀的解釋,廣寧王妃了然,輕柔的替她擦乾眼淚,笑道:“小兒女,情真意切,母妃覺得很好。”
“母妃不會覺得我這麼大個人還哭鼻子嗎?” 魏令儀還是有些抽抽搭搭的,紅著一雙兔子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廣寧王妃。仿佛王妃點頭的話,她就會毫不猶豫的因為羞愧再大哭一場。
廣寧王妃卻聞言失笑,摸摸她的頭發:“怎麼會呢,母妃覺得你這樣很好。若不是這麼多年來,母妃謹守王妃的尊位,在長輩麵前不過也是個愛哭鼻子的姑娘罷了。”
“母妃。”
“嗯?”
“我平日裡並不愛哭的。”
看著魏令儀一本正經的解釋,卻還頂著一雙哭紅的眼睛,實在是顯得很沒有說服力,廣寧王妃再一次笑出了聲。
廣寧王妃笑夠了,讓幾個婢女去取水來給嬌嬌洗一洗臉,這哭得模樣實在是叫人心疼極了。
“你們剛成親呢,寧煊不在身邊,的確是讓我們嬌嬌受委屈了。” 廣寧王妃完全理解魏令儀的心情,剛剛新婚的丈夫這就不在身邊了,的確是讓人難受的。
魏令儀默了一下,說道:“我的確很想念寧煊,可母妃,我並沒有受委屈。”
廣寧王妃看著眼前眼神堅定的小姑娘,覺得自己好像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寧煊陪同殿下巡視河道,我早就知道的。也跟他說好了,我會在金陵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母妃,會好好的等他安全的回來。這一切都是我們說好的,所以母妃,我一點都不委屈。隻是人有情,思念之情更是如同跗骨之蛆一樣,時刻都在我的骨頭裡。太想他了,才會情難自控。”
魏令儀說這話的時候,廣寧王妃的眼神變得有些悲傷起來。
“這樣很好,嬌嬌也不必壓抑自己的情感。” 廣寧王妃同她說道。
魏令儀點頭,又搖搖頭,對著廣寧王妃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我今日已經夠了,往後在他回來之前都不會在哭了。”
廣寧王妃卻笑道:“卻也不必如此壓抑自己。”
“並非壓抑自己,而是若寧煊哥哥知道我總是哭,怕他心有不安。可我不哭,他怕是又會覺得我一點都不想他。這麼一回,叫他知道了就是,畢竟我也是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了。”
魏令儀說的頭頭是道,廣寧王妃這時候看著這個容貌顏妍的小姑娘,才真實的覺得自己仿佛是老了。
“嬌嬌很棒,的確是個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了。” 廣寧王妃很是滿意。
魏令儀到底是個小機靈鬼,這會兒想到她哭之前是因為什麼覺得委屈的,當下就記起來了,窩在廣寧王妃的懷裡,大眼睛滴溜的轉了一圈,臉上掛起了甜甜的笑容,衝王妃說道:“母妃,過幾日我大嫂請我去品茶,母妃跟我一起去吧,母親也許久不見母妃了呢。”
看著魏令儀這小機靈的模樣,廣寧王妃哪有不知道的。
她自然是知道魏令儀攔下了自己派去給瓊華郡主送信的人,這會兒怕是東窗事發了,等著她去瓊華郡主麵前替她求情呢。
看著小姑娘哭紅的眼睛,廣寧王妃怎麼可能說得出拒絕兩個字,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了。
魏令儀立刻高興起來,還說要跟廣寧王妃去看自己這幾日畫的畫像。
廣寧王妃跟著她來,魏令儀親自把畫展開,廣寧王妃卻看得一愣,畫得是一幅人像,隻有背影沒有正麵,可她覺得這個人特彆的熟悉。
魏令儀見廣寧王妃看得入神,這才小聲的說道:“我那日見母妃看著院子裡的梅花發愣,那場景深深的印在了我心裡,回來之後,便連夜畫出了這幅畫,隻是我不擅長畫人,母妃見諒呀……”
小姑娘撒嬌的語氣軟軟糯糯的,廣寧王妃心裡不知道有多感動。
“嬌嬌真的是個很有心也很貼心的孩子,母妃覺得你畫得很好。莫要謙虛,誰不知道你的一手丹青出神入化。” 廣寧王妃笑著對魏令儀說,說完之後,便細細的在看那幅畫。
魏令儀看得出廣寧王妃是真的很喜歡魏令儀給她畫的這幅畫,自然那稱讚也都是真心實意的。
“母妃,這幅畫已經畫好了的,您喜歡嗎? ”魏令儀笑了笑,她為王妃做的畫,能得王妃的喜歡,自然是最好的。
廣寧王妃看得入神,聽到魏令儀問她,便點頭:“喜歡的。”
“那這幅畫就送給您,就當做是你過幾日陪我去相府的‘報酬’啦。” 魏令儀高興的拉著廣寧王妃的手晃來晃去的,顯然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一樣。
廣寧王妃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笑罵道:“是個會算計的小丫頭,知道拿我去擋你母親,還會拿東西來‘賄賂’我。”
魏令儀也不管,拉著廣寧王妃愛嬌的問:“那您收這‘賄賂’嗎?”
廣寧王妃笑得不行,“收,怎麼不收。我還要把它掛在我的正房,日日看著,好叫你這個小機靈鬼記住是怎麼算計母妃的。”
“那就多謝母妃疼愛我了,偏我就是個臉皮厚的,全然不在意這個呢。”魏令儀笑得狡黠:“且一定是畫得太好了,故而母妃才會想讓眾人都看看不是,母妃的好意,嬌嬌知道啦!”
廣寧王妃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差點眼淚都要笑出來了:“這小鬼頭,分明是你誆我,反而變成是我成全你了不是。伶牙俐齒沒錯了。”
魏令儀把王妃哄得開開心心的,王妃也就拿著那幅畫回去了。
正如廣寧王妃所言,她剛回到了院子就把這幅畫給掛了起來,就掛在她主院的主屋裡頭,把原來趙寧煊為她尋來的一幅畫換掉了。
廣寧王今日回府直奔王妃的院子,這才剛剛走進來,就看到了那副掛著的畫,他突然就愣在了那裡,實在是畫裡的人讓他覺得越看就越覺得很熟悉。
美人一襲紅衣獨坐雪中,梅花兩三枝,鳳首步搖隨風……
“這幅畫哪來的?”
廣寧王隨便抓了個人問道。
“是王妃從世子妃那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