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過後,進入正題。寶妹看見熟人,蘋果臉笑起來,顯得兩邊臉頰更鼓,伸出手想讓豐敬抱。
阿蓉把孩子交給他,寶妹乖乖地在他懷裡坐著,豐敬查看了她的兩隻耳朵,又給她把了脈。
沈魚尋了個地方坐下,問道,“寶妹的耳朵,是怎麼聾的?”豐敬還在治療,就說明不是先天的,還有救。
豐敬緩緩道,“約莫一年前,她大晚上發熱沒有及時治療,耽誤了,從此以後兩隻耳朵就漸漸聽不見了。我儘力在治。”
豐敬伸出手掌在寶妹的雙兒邊拍了下,很可惜並沒有反應,他神色變了變,問小石頭,“寶妹的藥,都有在吃嗎?”
小石頭猶豫地點點頭,“有吃的。”
“說實話,梁間就是這麼教你們的嗎?”豐敬一眼看穿小石頭的謊話。
小石頭一哆嗦,“是實話,寶妹有好好吃藥的,沒吃藥的是梁哥哥。”
“怎麼回事,我不是給了你們足夠的藥嗎?”
小石頭道,“每次都是梁哥哥自己拿的藥,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夠吃。”
豐敬叫來胡桃問個清楚,他時常不在醫藥鋪裡,文丘觀的藥一直都是胡桃在負責。
胡桃一臉無辜,“梁郎君與我說,您說他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可以減小藥量。”
“這個梁間,不要命了是吧!”
沈魚在一旁一字不落聽了個分明,這是一出欺上瞞下的故事。從這些小孩的話語中不難知曉他們必定是沒有能力付得起藥費的,想來是豐敬心慈,贈醫贈藥。那位梁郎君又不好意思,擅自減少了藥量。
大夫最討厭的就是不聽醫囑的病人,眼下梁間不在,豐敬隻得忍著怒氣,“回去告訴梁間,再不好好吃藥,就彆來我這春安堂了。就他這樣,一個月能好的病,他半年也好不了!”
豐敬抓完了藥,這才想起來問沈魚,“沈掌櫃怎麼和這幫小子在一起?”
沈魚便與他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豐敬臉色一沉,彈了一下倆小子的腦袋,“膽子越發大了,敢偷東西了。”
倆小孩吃痛揉著小腦門。
豐敬又對沈魚道,“沈掌櫃他們欠了你多少銀錢?我來付吧。”
沈魚笑著拒絕了,“不必,幾個糕點而已,我挺喜歡這幾個孩子的,就當送他們吃了。”她話峰一轉,又問,“文丘觀又不是善堂,怎麼會有那麼多孩子?”
“與善堂也差不離了。”
豐敬歎一聲,與沈魚說起了文丘觀的事情。
這件事情可以追溯到四十年前,那年雪夜,文丘觀主北湘居士在雪地裡撿到一個男嬰,男嬰身邊有一張紙條,寫明了男嬰的身世。是一對私奔出逃的年輕男女所生,可私奔太苦兩人最終分道揚鑣,留下這麼個孩子誰也不想要。
想著出家人有好生之德,就把孩子丟在了文丘觀門前。北湘居士撿到這個孩子也是於心不忍,便將其養在了觀裡。
那時的文丘觀香火還算旺盛,養個孩子還不成問題。男孩一天天健康長大,有富商在進香時看見心喜不已,隨即收養。
“這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嗎?”
豐敬微笑,“故事還沒講完,沈掌櫃莫急。”
北湘居士的善名很快遠播,文丘觀也因此香火更加旺盛,不少人都將那裡當成了求子聖地。直到第二年雪夜,北湘居士又在道觀門口發現了一個孩子,這次是個有先天疾病的。
隨後,觀中的孩子越來越多,男娃多是身有殘缺,女娃相對好一些但數量遠超男娃。丟棄一個男嬰或許需要千百個理由,而丟棄一個女嬰,很多時候不需要理由。
這些孩子有長大成人的,也有中途去世的,長大成人的下山後若過得好了,也會給觀裡送些銀錢。但身有殘缺之人獨自活著已經很不易,是以這些年文丘觀都過得緊巴巴的。
“我祖父與北湘居士是舊識,時常會接濟他們。觀裡孩子的病,也都是我們在照看。”
沈魚雙手合十,“豐郎君大善。”
豐敬一擺手,笑起來,“沈掌櫃可彆拜我,治病救人乃醫家本分,北湘居士才是善人。”這些孩子與她無親無故,即便節衣縮食,也不忍放棄一個。
沈魚眯眼笑,“如今能儘到本分的人也不多了。”
兩人正說著話,醫藥鋪的門簾又被挑起,外麵的冷風透著縫吹,沈魚正對風口,瑟縮了下身子。
看到來人,豐敬瞄了一眼沈魚,笑道,“江少卿來了。”
仍是那件熟悉的鴉青色大氅,進到店內,他解了大氅拿在手上,露出下麵的好身材來,一條暗紋腰帶將勁腰束起,垂下一塊係著豆綠宮絛的玉墜子,寬肩窄腰,身姿挺拔。
江硯白是來複診的,他的舌頭雖在好轉,但每月一次的複診還是要來的,雖然他不是很願意被豐敬念叨。
見到沈魚在醫館,他眼底浮起一抹擔憂,快走兩步,柔聲問,“身子不舒服嗎?”
沈魚搖頭,“沒有,撿了個女娃帶她來看病。”
江硯白瞥見在阿蓉懷裡熟睡的寶妹,“沈娘子還真是招孩子喜歡,又撿了一個。”
沈魚記憶翻湧起來,想起七夕那日,也是撿了個孩子。
“這回還要交給我嗎?”江硯白注意到了沈魚身邊還有兩個孩子,“看來是不用了。”
他自問自答,沈魚莫名有些不爽,她麵對江硯白的調笑,從來都沒有招架之力,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反問道,“江少卿有病?”
“……”
“沒病怎麼來醫館?”
“……”江硯白確實有病,但這病又不能未外人道,想起這病與麵前人還有些聯係,江硯白摸了摸鼻子。
豐敬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行了行了,都看看吧,有病治病,沒病強身。”沈魚昨夜忙著抓賊,眼底也有些青黑。
豐敬一人一隻手把起脈來,對江硯白道,“你沒什麼大事,記得按時吃飯就好,胃再疼起來我可不管了。”
身在公門,江硯白多少有點職業病,隻是現在還年輕,能熬,便沒有太放在心上。
豐敬按著沈魚的脈,久久沒有放開,沈魚被他搞得有點心慌,忙問,“豐大夫,我難道真有什麼大病?”
方才嘲笑江硯白的心思已經沒了,沈魚緊盯著豐敬的表情,俗話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中醫沒表情。
江硯白麵色凝重,怕沈魚身子真的有問題,忍不住催促道,“快點,把個脈這麼磨蹭。”
豐敬給了他一個眼刀,挑眉一笑,就要慢些,難得看到某人著急的表情。
“沈掌櫃不必緊張,你隻是有些體虛,請問你是否常手腳發涼,背有冷汗?”
“對,對。”沈魚不得不誇一句,中醫的博大精深,隻這麼一按就什麼都知道了,“我從小便如此。”
豐敬提筆開藥方,“手腳發寒,脾腎陰虛,氣血不足。開上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回去喝上一喝,時日久了,能養回來的。”
江硯白聞言安下心來。
沈魚卻苦著一張臉,“要喝藥,苦不苦啊?”
豐敬將開好的藥方遞給她,淡淡一笑,“良藥苦口。”
沈魚千百個不願意都寫在了臉上,中藥的苦味,她實在是受不了。在從前她也為手腳發寒這個毛病喝過不少中藥,但喝了許久都不曾改善,反而對中藥從此有了陰影。太難喝了!
沈魚婉拒,“不必了,我覺得自己身子挺好的。”苦可以忍,但喝了沒效果不就白吃苦了嗎?沈魚有過前車之鑒,對豐敬開的藥方並不是很有信心。
她帶著阿蓉與三個孩子飛快地逃離了春安堂。
沈魚落荒而逃,豐敬笑意難忍,這麼怕苦的也是少見,似是自言自語道,“她不調理好身子,冬日裡還要吃苦頭。”
等著身邊人開口,不出意外地他聽到一句,“照藥方開藥。”
豐敬裝作聽不懂,“今日我可沒給你開藥方。”
江硯白拿起桌上的那張墨跡未乾的紙,橫在他眼前,“照這個開。”
“這是女子滋補用的,江少卿喝了沒用。”
江硯白終於不耐煩,“你什麼時候與黎辭舟一樣了,廢話如此多?”
豐敬很能把握分寸,見他真要惱了,朝著藥櫃那邊道,“胡桃,給江少卿抓藥!”
胡桃接過藥方,他是藥童自然看得懂這是一副給女子的藥方,不確定地問,“少東家,這藥方沒拿錯?”
豐敬笑出聲來,“沒錯,快去抓藥。”
胡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江硯白,大為不解地去抓藥了。
胡桃抓好了藥遞給江硯白,末了還加了一句,“江少卿注意身體。”
如果胡桃的眼神沒有帶著一絲悲憫,江硯白會很樂意接受這句關心。
江硯白提著藥包,到底還是解釋了一句,“不是我喝。”
藥包是帶了回來,但怎麼送,還是個難題。直接給她,她定不會接受。
屢破奇案的江少卿,對著幾包藥,犯起了難。
作者有話要說: 豐敬全場mvp,大夫的底氣
今天的江少卿還是沒有支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