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千慮14(1 / 2)

怪物戚樂重理了妝容,侍女也端來了新茶。

秦破虜這處位於京郊的彆院,布局仿了古朝,少了周國慣有的精細感,多了些大開大合的疏朗。

此時眾人跪坐於堂中,麵前是一小幾。廊外垂著的薄紗已經被侍女卷起,山中的雨霧被框入四方的門內,似滴翠燒藍,正成了一副珠玉屏風。

戚樂不免多看了兩眼,秦破虜以為她是想著那隻不知怎的誤入後院的小鹿,便笑道:“先生不用擔心,我已經遣人去給那鹿準備吃食了,待雨停,自然有人送它歸山。”

戚樂回首,虛握絹扇,含笑道:“秦將軍想得周全。”

秦破虜被誇讚,嘿嘿笑了兩聲,她沒忘記這次來的正事,向戚樂正式介紹道:“這位是我師兄開陽,我和您提過,當朝太傅,一品公。”

“師兄,你也算是和戚先生見過了,我也就不多說了。”

戚樂握著絹扇的手指頓了一瞬,麵上做出頗為羞窘的神色,微歎道:“是我失禮。”

係統瞧著戚樂這樣,差點要死在數據海裡。

戚樂這個go——宿主,不能罵人。係統平複了一會兒心緒,她真的知道失禮這個詞怎麼寫嗎?!

開陽君未說話,他的手指端著茶碗,聽見了戚樂的這句失禮,不知想到了什麼,耳尖微紅了一瞬。

那抹紅色散的極快,他擱下了手中茶碗,掃過戚樂看向秦破虜,淡聲道:“是我師妹未曾告知姑娘,要算,也是在下失禮。”

戚樂輕笑了聲,不再多言。秦破虜看了看他們倆,倒是不耐煩這失禮來失禮去的。她是個直性子的人,也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便徑直道:“師兄,這位就是戚先生了,我與你說過。戚樂戚先生。”

明明秦破虜是剛剛才和開陽君正式提及,開陽君卻像早已熟知她一般。他輕掃了戚樂一眼,微微笑道:“是說過。依我師妹所言,先生於周吳一戰中,可謂智計無雙。隻是——”開陽君麵露苦惱:“在下孤陋,竟從未聽過先生的名諱。”

“年少總是薄名。”戚樂輕搖絹扇,頗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就算是吳國的月迷蹤,這名字能得入周國,也不過全賴邊境緬江一戰,在此戰又有誰知道她。”

開陽君:“我。”他似是未在意,隻是順口一提:“五年前我便知道她。”

戚樂聞言忍不住微微挑眉,回過了眼。

開陽君麵色平寧,他的手指輕敲桌沿,緩緩抬眸,直盯著戚樂慢聲道:“五年前,她攪了我的局。”

戚樂聞言,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微翹。她抬起絹扇輕動遮住了嘴角,彎著眼,故作驚訝:“五年前的月迷蹤,便已經是開陽君的敵人了嗎?”

開陽君看著戚樂意味深長道:“確實。早在五年前,她便已是個令人頭疼的對手了。”

係統明顯感覺到,當開陽君說出“對手”這個詞眼的時候,戚樂的心情愉快了一兩分,這份愉快甚至讓它係統潛意識生出了恐怖的感覺——戚樂她不是熱情一來,又想搞什麼危險刺激的動作了吧?

係統憂心愁愁,卻又不敢輕易打斷戚樂與開陽君這場綿裡藏針的試探,隻能瞧著戚樂繼續說:“看來開陽君對月迷蹤的確沒什麼好感。”

戚樂頷首,煞有介事,輕笑道:“真巧,我與君同樣。”

開陽君:“戚先生也不喜歡月迷蹤?”

他笑了:“戚先生是吳國人,我原以為吳國有此策臣,戚先生會高興才是。”

戚樂放下了扇子,她麵色不改:“同類相輕,開陽君沒有聽過這句話嗎?”

開陽君的手指在碗沿擦過,他輕點碗沿推開了這杯涼茶,輕描淡寫:“看來戚姑娘也不喜我了。”

戚樂笑了:“太傅太人這話未免太過自輕自賤。”

她抬扇掩住嘴角弧度,眼裡的笑意卻半點未遮。

戚樂遺憾:“你與我怕還歸不去一類。”

開陽意味深長地盯了戚樂半晌,方才道:“是嗎?”

戚樂微微垂眸半遮眼,她慢條斯理說:“我知大人心憂,也知大人心愁。隻是人的喜好這東西,是最不講道理的。有些事不喜歡,所以不做。有些事我喜歡,所以我做。”

“所以大人要的動機是我喜歡,大人要的理由,則是我憎惡。”

“這般,可有打消大人心中半分愁憂?”

秦破虜見戚樂表情淡淡,連在桌下拉扯了開陽君一把,壓低聲音道:“我和你說過的,戚先生的父母家人都死在吳國,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開陽君眼眸微動,他起身向戚樂歉然一禮:“是我冒犯。”

戚樂輕搖絹扇,輕笑道:“哪裡,大人身負軍政大責,警惕些也是應當。”

“隻是……”她抬眸直刺開陽君:“我為謝秦將軍緬江知遇之恩,已還贈了吳國緬江和盟與鎮軍侯的性命。”

戚樂驀地笑開:“在下自認恩怨兩清,互不相欠,之所以願住這裡,不過全因秦將軍。所以,若是大人再咄咄逼人——”

開陽君問:“戚先生便打算離開嗎?”

戚樂似笑非笑:“若是大人再咄咄逼人——秦將軍不趕人,哪怕她的師兄張牙舞爪地像隻鬥雞,我也不會走。”她懶懶道:“我若是走了,秦將軍未免也太過難堪。”

秦破虜聞言噗哧笑出了聲,她對開陽君道:“戚先生可和你學府的那些個迂書生不同,她要有趣多了!”

“師兄,我是肯定不會趕走戚先生的,她於我有恩。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總歸陛下已經應允,你也不能違了王令不是?”

戚樂聞言含笑不語,開陽君隻得歎息。

“你可真喜歡她。”

秦破虜不解:“為什麼不喜歡?”她笑道:“師兄吃癟可太難見了。”

開陽君輕微搖頭,他知道秦破虜一旦做了決定,便是八匹馬也拉不回。戚樂與秦破虜相處的時日過久,因著書信路遙,開陽君察覺的也太遲。或許這其中就有著這位自稱“戚樂”的謀士手筆在內——秦破虜重情,緬江慘敗加上鎮軍侯的性命,確實夠換她的信任了。

這頓茶喝得,大約除了秦破虜外,另兩人嘗到的都不是涼茶的甘味。

一盞茶後,開陽君起身告辭,秦破虜起身送客。

走至廊下,她忍不住道:“師兄,明明我都與你說了,你怎麼對戚先生還是這般態度。若她是間諜,光憑她犧牲了三千吳兵與鎮軍侯,吳王與忠國公都不會放過她吧?”

開陽君道:“三千吳兵與吳王而言,不過朱筆一批。至於鎮軍侯……”他溫柔笑了笑,語氣漠然:“他在吳王處怕是連朱筆都夠不上格。忠國公到是勉強夠了,但他又能影響吳王什麼?”

“吳王越質鳴戈,他是果決到能借一局斬兄囚父的稱孤道寡者。若說真有誰能影響他,也該是月迷蹤。”開陽君眸光微沉,“三千人命與鎮軍侯,哪怕是這場城下之盟,我想他都給的起。”

秦破虜聞言先是懵了片刻,等她想明白了開陽君的言下之意,不免尤為訝然:“師兄你、你是覺著戚先生是月迷蹤?她自己畫了一個局,然後再刻意破解救我?”

她蹬圓了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唯有這事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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