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僚道:“王後殿下該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公主了。聽說她原本的國家四季如春,連河道裡都流淌著黃金,是位活在鮮花與珠寶中公主。但是如今——”
剩下的話他不該說,這位士兵便也搖了搖頭,歎了一聲,便算這個酒後閒談結束了。他們聊起了旁人。
克勞德則是看向了窗外。
伊卡的風雪弱了許多,但雪依然沒有停歇的跡象。
伊卡的河道裡沒有黃金,隻有厚厚的凍冰。而它比起鮮花,擁有更久更多的,是晶瑩的雪花。
克勞德想起今夜早些在花園裡碰見的公主。
她有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看起來弱小又無助,連手中的一捧厚雪都似乎能淹沒了她。
克勞德在思考片刻後,認可了同伴們的說法。蕾莉安娜王後是位可憐的、被鎖於了冰雪高塔的嬌弱公主。
隻可惜常年在邊境混跡的克勞德不明白。這些禁軍中、沉迷於騎士愛情的貴族們對於可憐的、得不到丈夫愛的貴婦人們總是很容易心生憐憫,尤其是蕾莉安娜王後還是一位足夠美麗、又足夠高貴的可憐女人。如果克勞德從內閣大臣的口裡去打聽,大約得到的有關蕾莉安娜王後的印象更多的會是“神秘”與“乖僻”。
隻可惜他問的是同僚。
被認定了可憐又柔弱的戚樂從王後柔軟而寬大的床上起來,被人伺候著梳洗用餐後,瞧見了屋外已經停下的暴風雪,笑眯眯地詢問向自己的侍女:“奧格洛夫大人回信了嗎?”
傑西卡不明白所以,她道:“奧格洛夫大人今日未送信,但他確實送來了一個盒子。”
戚樂揮手讓傑西卡替她取來。傑西卡將盒子取了過來,戚樂將這木盒子打開,發現裡頭是一枚印章。
亞諾王的印章。
戚樂笑了。
係統:“不是刀,不是刀!是不是他認可你了!”
戚樂道:“認可還早呢,如果是認可,他送來的就該是信了。他在考我。”
係統:“……?”
戚樂道:“亞諾王的印章也給我了,戒指也在我這裡,他這是在要我先想辦法穩住巴德,首先避免戰爭呢。”
“這樣也好。”戚樂撚起了那枚印章,“我最壞的打算是他會要求我去獲得內閣其餘大臣的支持,不過他似乎也明白在時間上這任務太難,遠不如他用他的影響力來幫助我來的快,拿這個做考驗是在浪費彼此的功夫。”
係統艱難道:“所以……他是在要你……”
戚樂非常乾脆道:“騙巴德入伊卡宮,殺巴德。”
係統:……你們搞鬥爭的人心都這麼臟嗎?
戚樂絲毫不覺得和奧格洛夫聯手去騙亞諾王認可的繼承人是怎樣一件罪惡的事,她甚至覺得這都不需要過良心。看完了盒子,她慢條斯理的喝完了茶,甚至還給自己挑了雙軟皮的手套,才要出門。
係統:“?你怎麼出門了,蕾莉安娜不愛出門吧。”
戚樂道:“我要改信仰還要做索萊人,不出門誠意也太虛假了。我當然要去找莫德聆聽教義啊。還得找他學學索萊的曆史。”
係統懷疑道:“真的嗎?但我看你沒往南宮去啊。”
戚樂麵不改色:“那是下午的計劃,上午還有彆的計劃。”
係統:“……什麼計劃。”
戚樂道:“雪人啊,我昨天沒堆完呢。”
今日雪停了。天雖然依然是陰沉沉的,但回廊上顯然多了些行走的人。戚樂在樓上瞧了好一會兒,才瞧到一處沒人的所在。她按著腦中預估的路線往那兒去,到了地方,也讓傑西卡在回廊上等著,而她則尋了那處還沒有被清理乾淨的地方,想要再試著堆一捧雪。
然而帶上了手套雖然隔絕了濕漉漉的感覺,卻也讓她動作不太方便。戚樂看了會兒自己的手心,正猶豫著要不要摘了手套繼續開掛的時候,耳畔忽然聽見了踩雪聲。
戚樂即刻回頭,傑西卡比她還要緊張。
傑西卡幾乎是即刻就走到了戚樂身邊,時刻打算替她圓場,然而等瞧見了走出拐角的人是昨夜就碰見過的士兵時,傑西卡則鬆下了一口氣。
克勞德·尤涅的沉默在他尚未離開伊卡的時候就足夠有名了,隻要讓他點頭,就不需要擔心他會說出去。
傑西卡剛要請克勞德如同昨天一樣當做沒看見,就瞧見克勞德眼中也露出了驚訝。
他再一次看見了戚樂手裡還沒來得及清理乾淨的雪。
傑西卡:“……尤涅大人。”
克勞德想起了昨天奧格洛夫的囑咐以及他打聽到的話,他看著孤零零站在雪地裡的王後,她這次穿上了披肩,但看起來比昨夜卻好像更弱,更蒼白了一點。
她真的有好好休息嗎?作為軍人的克勞德忍不住懷疑,奧格洛夫讓他保護王後,但是如果王後不是被謀殺,而是自己因為病弱去世了要怎麼辦。
她身體看起來不怎麼健康,怎麼還在冬日裡往雪地裡走呢?就算是傷心——
克勞德想著,忽而神色一凜。他瞧向了戚樂的眼睛裡有了那麼一點點的隱憂。
他向傑西卡致意,而後向戚樂行禮。
行禮就行禮,這位少尉還說了句:“殿下,雪天路滑,還請您多注意自身的安全。哪怕近日多是暴風雪,也請您不要放棄等待晴日。”
末了,他還對傑西卡說:“夫人,近期伊卡宮並不太平,還請您勸王後殿下多在室內休息才好。雪地畢竟太危險了。”
傑西卡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克勞德又看了沉默不言的戚樂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他還是告辭了。離開後,他派來了宮中的仆人,戚樂剛回廊上沒多久,就瞧見仆人們抓緊時間在清雪。
戚樂:“……”
係統:“……”
戚樂匪夷所思道:“雪地能有什麼危險的,他一個士兵還要管起鏟雪了?”
係統想了想說:“也有貴族在雪地裡腳滑摔了不小心撞死的。”
戚樂:“花園這麼點大地方,除非我故意,否則怎麼撞角上啊?”
戚樂說完,心裡古怪道:“他不是以為我站在雪裡,是琢磨著白茫茫真乾淨,不如我自殺吧?”
戚樂回頭看了一眼,那士兵又折回來了。好像不看著她回屋裡,他還就不放心了。
戚樂:“……”得,好像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