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人在這裡!”
這個聲音在隱形門外麵炸開時,蘇格蘭同時伸出手臂挽住川合裡野,然後把自己的背部朝向門口。
闊實的肩膀,完全擋住了有可能會進來的打手們。
也擋住了外麵的微弱光線。
川合裡野感覺自己好像更貼近他了一些。
他年輕的身體在狹窄的空間內散發著一種如臨大敵的結實。
因為光線實在是太弱了。
川合裡野看不見他領口裡麵的風景,隻知道淹沒在肌膚表層理的肌纖維在繃緊著,每一處毛孔都擴張成了讓人咽口水的頻率。
他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臂彎。
在他如黃昏波光的海瀾中遊蕩,被拉近旋窩最裡麵,成為沉浮的魚群。
蘇格蘭在保持警惕,等著對方破門而入的時候立刻做出反擊,然後帶著川合裡野離開這裡。
可是。
外麵嘈雜地聲音卻開始逐漸變低,往遠處跑。
怎麼回事?
蘇格蘭沒有放鬆神經,他的手攔在川合裡野的腰間,低頭的時候因為光線實在是太暗了所以看不清對方的眼睛,但總覺得川合裡野也在看著他。
剛才,鎖骨之上的感覺非常清晰。
潮濕溫熱的舌尖,輕柔而又緩慢的舔了一下包裹著骨骼的肌膚層,帶著某種具有靜電的觸感。
她……瘋了嗎?
川合裡野聽見了他的心跳。
靜寂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滾熱氣氛。
川合裡野覺得他身體有些發燙,這種溫度讓自己的體溫也跟著上升。
她好像壓著蘇格蘭的傷口了。
蘇格蘭撲撒在她額頂的呼吸都有些開始頻率變化。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波本的聲音在外麵試探性地傳來:“蘇格蘭?Orianko?”
川合裡野聽到蘇格蘭鬆了口氣,伸手推開狹小區域裡的隱藏門:“我們在這裡。”
波本盛著月色,在無人的體育館大門口奔來,確定了二人沒事之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遞給蘇格蘭:“我順著你滴淌地血,找到了這裡。然後使了點手段,暫時把那些家夥們引走了。”
川合裡野沒揭穿他。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動用了公安那邊的人過來。
蘇格蘭接下來捂住自己右手臂上的傷口,衝著波本點頭:“流水記錄都拿到手了吧?”
“一條不漏。”波本晃了晃手裡的U盤。
兩個公安對視一眼,心裡的想法都有一致。
拷貝一份,在警備局的“Zero”組裡做個備份。
“不過有一個壞消息,你的布加迪被沙賴組的人拖走了。”波本攤手。
“先離開這裡吧,之後再想辦法。”
沙賴組的打手們還在附近。
蘇格蘭的血,滲了出來。
奪目的紅,和藍色的手巾變成了棕褐色。
川合裡野有些難過。
他又因為自己受傷了。
兩個人誰都沒有提在隱藏門後麵發生的事情,那好像變成了被蘇格蘭用手握住的秘密。
跑出體育館後,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車。
看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打了三下雙閃。
是誰?
公安?還是組織的人?
有奧瑞安歌在,波本應該不會蠢到直接讓公安的人出麵吧。
她側頭看了一眼波本,波本臉上也露出疑惑。
駕駛座上的車窗拉了下來,冷峻鳳眼微眯,素白的指尖伸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鏡片,聲音比他眸光冷了幾個度:“上車。”
是他?
那個法醫?神代源?
川合裡野還以為他會被沙賴六合的那四個保鏢做掉呢,不過看起來似乎一點事都沒有,命很大嘛。
“彆。”她攔住蘇格蘭。
川合裡野可是正兒八經的,當著人家的麵把對方給賣了,靠著神代源把保鏢們吸引走,才扛著沙賴六合離開。
川合裡野可不覺得這家夥會有這麼好心。
肯定是陷阱!陷阱!
車窗裡麵露出一張警官證。
上麵貼著神代源的製服和下麵的一句代表了其身份的介紹。
——【警視廳檢視3係,神代源。】
川合裡野咂舌,真是法醫啊。
因為霓虹案件高發率而且再加上這個職業在霓虹的門檻極高、待遇差。所以整個霓虹的法醫不到兩百人,麵前的這個應該屬於霓虹警視廳屆“稀有生物”了吧。
川合裡野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蘇格蘭和波本拉上了車。
波本坐在駕駛座上,蘇格蘭坐在川合裡野的旁邊捂著已經開始滴血的傷口。
川合裡野有些無語。
這兩個家夥是真的膽子大,現在竟然還敢上警視廳人的車。
就算川合裡野知道波本和蘇格蘭是公安,但是神代源不知道啊,就不怕神代源直接把車開進警視廳嗎?
對此,波本拿出了自己精湛的演技和縝密的邏輯,開始演戲:“是這樣的,我們呢是……‘裡之子偵探事務所’的探員,這位是川合偵探,我們都是她的助理。”
“?”川合偵探。
你他嗎再說什麼啊?
波本笑眯眯地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偵探證:“看,這是我們偵探事務所的執照。”
神代源瞥了一眼,確定上麵是警視廳下發的公章之後,沒有多說什麼。
所以是因為來調查沙賴組,所以才會偽裝成這裡的服務員嗎?
“你……”川合裡野有些火大,乾嘛莫名其妙給她安個什麼偵探的身份啊。
裡野羅馬音是Satono,裡之子羅馬音是Satonoshi。
什麼裡之子……不就是在她名字後麵又加了一個“shi”的尾音嗎?
波本,才是有病的那個家夥。
蘇格蘭及時摁住了川合裡野的怒火,在神代源和波本都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拍了拍她的膝蓋,笑道:“真是抱歉了,我們川合偵探平日裡做事都比較直接,如果給您添麻煩的話請多擔待。我們事務所可以進行相應的補償……”
“喔,是偵探麼。川合……什麼?”神代源抬眸,瞥了一眼後視鏡。
鏡麵有些窄,隻能看到那個女人瘦削的下顎,和滿頭囂張的紅色。
在【雪海廳】的時候。
她有一雙冰冷的眼睛,裡麵是會殺人的暗黑。
居然……是個偵探嗎?
川合裡野感覺到了有視線一直在通過鏡子打量著自己,她覺得很不適。
神代源在問她的名字。
但是川合裡野不想回答。
討人厭地波本代為回答:“我們事務所是以川合偵探的姓名命名的,聽名字這個偵探事務所是不是很可愛啊哈哈,但實際上我們川合偵探很厲害喔。你應該見識到了吧,她的各方麵能力可是非常出色的,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聯係他的助理,也就是我安室透,或者後車廂的這位助理伏見弘都可以……”
“唔。”神代源轉著方向盤,結束了這個話題。
川合裡野很不爽。
真是的。
乾嘛莫名其妙給她安個什麼偵探的頭銜啊。
直接說你自己是私家偵探不得了?
狡猾的波本。
一定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暴露,所以才把注意點都朝著她扔過來。
川合裡野恨得牙根癢癢,但是礙於有個警視廳法醫在,強行忍住自己的怒火衝蘇格蘭使眼色。
快點讓你的幼馴染閉嘴!!!
“‘裡之子偵探事務所’……”神代源輕撚這個名字。“我倒是沒怎麼聽說過,你們有破獲過什麼案件嗎?”
“我們之前是在長野縣的事務所,也是最近才轉到東京來的。”蘇格蘭代為回答。“如果警視廳有什麼棘手的案件,沒有人手的話請放心交付給我們。我們‘裡之子偵探事務所’一定會處理的非常好……”
不管這位法醫先生問了多少問題,這兩個家夥都能一應一答的代為解釋。
這種默契程度,聽的川合裡野都快覺得自己是個偵探了。
最後。
他們強行給川合裡野安了一個長野縣知名負責偵破刑事案件、幫助警方解決難題的私家女偵探身份。
“……”川合裡野。
這兩個家夥說的跟真的一樣。
可她是給警方製造難題的專家啊,這可怎麼辦。
神代源把車開進了市區的方向,外麵的天色更加濃暗。旁邊的疏雲隨著風波流動進了車廂裡,把車廂內的少許血腥味衝散。
聊完了“裡之子偵探事務所”的“事情”,波本也開始對這位警視廳檢視3係的法醫先生,進行了一些職業病式的詢問。
“檢視係專門負責檢視和屍體解剖調查,日常工作一定非常忙碌吧?”波本笑著詢問。
神代源態度冷冷的,沒有過多講自己的事情,隻是隨口說道:“我國屍檢率不高,也談不上什麼辛苦不辛苦,所以我平時更多時間還是會放在指紋係、現場係幫忙。”
“最近東京這邊倒是很少聽說會有凶案,就連失竊、躁動和強行案件都少了很多。”波本語氣裡莫名有一種欣慰。“這都是警官先生們的功勞啊……”
川合裡野聽得煩躁。
這不是在變相誇自己嗎?
公安頭子?
神代源的車沒有開向警視廳,而是去了一家建造在公園旁邊的“廠”字形的私立醫院門口。
醫院上麵除了有非常標準的紅十字之外,還有這家醫院的名字。
——【神代全科中心醫院】
門口的莎安娜米黃色小花壇裡麵種著許多白色的小花,看起來聖潔而又乾淨。
整個醫院的大樓,窗光明明滅滅,時不時的還會有一些穿著白衣的人在窗戶裡麵走來走去。
“這是您家的醫院嗎?”蘇格蘭捂著自己右手臂上的傷口,血水滲在了他的左手掌心內。
看起來有些觸目,引來路邊很多其他病人們的圍觀。
神代源點首:“這是我父親開的醫院,今年剛好建立第30年。”
“這樣……”蘇格蘭站在院子裡,環視著整個醫院的構造。
這裡的每一處建築物,都落入了貓兒眼中。
蘇格蘭微微眯著眼睛,月光在他濃密的眼尾處睫毛跳動,在這一瞬間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過分白皙。
川合裡野以為他有些不舒服,走過去幫他捂住傷口:“你沒事吧?”
蘇格蘭笑著搖頭:“沒事,這點小傷而已。”
但是川合裡野的手,在摸到出血口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絕對不是小傷而已。
這個出血量,滴了一路。
“跟我來。”神代源走在走前麵,把三個人帶到了右側的一個小單間裡麵。
淩晨時分。
醫院走廊外麵已經沒有人了,隻有旁邊躺在躺椅上休息的其他病人家屬聽到腳步聲,會抬起疲倦的眼皮掂量一下來的人。
川合裡野跟過去的時候才看到,神代源身上那件狐狸色的西裝也是劃痕累累,看樣子也是廢了好大一番經曆才從沙賴六合那幾個保鏢手底下逃跑的。
她忽然有點心虛。
自己差點害了神代源,這家夥一點都不記仇嗎?
神代源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兒子,許多工作人員都認識他,他給川合裡野他們找了一個小間,裡麵有一張單床。
從環境來看,似乎是某種VIP病人會入住的隔間。
隔音、房間內的器材、包括洗漱間都一應具備。
“給我看看!”川合裡野坐在蘇格蘭旁邊,開始要去扒拉他的右手傷口。
剛才捂了一路,她的手上也全部都是蘇格蘭的血。
那把刀本來是奔著川合裡野的後頸而來,但是卻割在了蘇格蘭的手臂上。
現在流淌出來的血,本來都應該是川合裡野的血。
“好啦,這種事交給專業的人吧,你坐在旁邊等一會兒。”蘇格蘭語氣輕鬆,看著拎著醫藥箱走過來的神代源,把川合裡野摁在旁邊。
這輕柔又無奈的語氣,就差沒說一句“乖一點啦,聽話。”
川合裡野一點都不聽話,她坐在床邊,兩眼死死盯著神代源在醫藥箱裡開始翻找東西的樣子。
醫生的兒子,成為了法醫。
雖然醫治的對象不一樣,但是對於刀割這種傷口的處理方式都是一樣的。
哪怕是身為公安的蘇格蘭和波本,看著神代源熟練地拿起剪刀先把蘇格蘭的袖子剪掉、然後捏著棉球擦掉傷口附近的血液、上藥、饞傷口……整個流程,都覺得讓人放心的專業。
傷口非常大。
可以說是直接皮肉翻出。
從手腕處一直蔓延到小臂內側。
蘇格蘭一路上竟然一點哼都沒哼過。
這家夥是沒有痛覺嗎?
“多謝。”蘇格蘭捂著纏好的手臂,衝著神代源微微頷首致謝。
講道理。
川合裡野是不信任這個法醫的,誰知道他會不會記仇給蘇格蘭使點絆子什麼的、萬一在藥水裡放了點臟東西,那可怎麼辦。
她都想好了。
如果蘇格蘭有一點點不舒服的感覺,自己就要掀箱子。
但是等神代源開始收拾滿桌子被血沁濕的棉花,川合裡野才嘟囔著:“這麼大的傷口真得不用縫針嗎?”
“不需要,切口麵積大但是沒有深度超過皮膚全層。這幾天不要沾水、劇烈運動、忌口就可以了。”神代源合上藥箱,看了一眼川合裡野,什麼都沒說的起身被波本送了出去。
川合裡野半趴在床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蘇格蘭的手臂。
袖口剪到了他的手肘處,肌肉線條在紗布的包裹下,纖細又結實。
就是這樣的手臂,在不久之前摟在她的腰間。
腰臂貼合的感覺,有一種血脈擴張的悸動。
“疼吧?”川合裡野伸手,用非常非常輕的力道摸了摸纏在他手臂上的紗布,聲音像是蹲在雨夜裡的流浪犬,帶著一種茫然失措的抖音。
蘇格蘭搖頭:“不疼,這算什麼啊,以前……”
“以前還有更大的傷口呢。”川合裡野截住他的話,心情沒有變好。“這種逞強的話,我以前也經常說,每次受傷的時候醫生都會問我,這裡痛不痛、那裡痛不痛,我每次都說不痛。但實際上痛得要死,可我叫不出聲來,因為我覺得隻要一喊出來的話我就輸了。”
“……”
蘇格蘭看著她低垂的小腦袋,說話時平靜而又柔軟的樣子,竟然有些……可憐。
川合裡野頭更低了:“自從加入組織之後,我就一直都明白,安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東西。雖然這裡到處都充滿了可怕的黑色、暴力的成員、危險的任務。但是……對我來說,這裡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