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婷梅是楊誌軍的初戀。對情侶來說,初戀總是甜蜜的。也最是讓人難忘。
楊誌軍幾乎是用自己的全身心去對待這段感情,儘力嗬護著婷梅。
他自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婷梅對他是不是也如此。
原來她往日說的喜歡他,其實在遇到更重要的人時,會放棄他。
楊誌軍沒有江舒涵想得那麼深遠。什麼有這麼個小舅子將來他的生活會處於水深火熱當中。
他隻想到自己滿心滿眼對待的人,原來在對方心裡他居然比不上她弟弟,他一顆心碎成八瓣兒。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你也看到了,陳婷梅的父親根本不會教兒子。以後他兒子犯事的機會數不勝數。這錢花完了,以後你還有錢替他填窟窿嗎?你看婷梅一件衣服穿好幾年就可以知道她其實有多放不開那個家。你娶了她,將來就是個拖累。將來你的孩子,誰來養?”
楊誌軍擰眉,捏著信的手緊了又鬆開,猶豫不決。
這真的太難決定了。畢竟是有感情的,談了這麼久戀愛。哪能這麼容易就放棄。
楊誌軍慢悠悠往家走,張順和默默跟在後頭。
到了家,張順和準備做飯。楊誌軍卻叫住了他,“順和,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張順和不答反問,“如果四年前你知道救陳婷梅會失去兩條腿,你還會選擇救她嗎?”
楊誌軍被他問住了。
張順和卻坦然道,“我可能沒辦法理解你們之間的感情。但是作為一個聾子,如果我能恢複聽覺,彆說愛情,就是再加上親情和友情,我都願換。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親耳聽聽大自然的聲音。可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如願了。”
他戴的是助聽器,能幫他分析旁人的聲音,但是並不等同於他聽到的就是真實的聲音。
楊誌軍被他話震撼。就像順和說的,他曾經不是沒想過,如果時光重來,他還會不會救婷梅。他以前是不後悔的。可是看到這封信,他發現自己動搖了。
原來自己用雙腿也沒能留住婷梅的心,在她心裡,他其實並不那麼重要。
這種挫敗感將他的心掏空。
他輾轉反側,思量了三天,最終還是決定去找婷梅。
江舒涵沒有跟著去,而是讓張順和一路護送他去婷梅老家。
陳婷梅還沒有結婚,不過已經收了叢飛家的二十萬聘禮,待到這個月八號是吉時,兩人就會舉辦婚禮。
楊誌軍找來的時候,叢飛不在,陳父看到他來,原本想把人攆走,可陳婷梅卻看到了他。
陳婷梅看向父親,“我與他多說幾句話。”
陳家沒有人跟著,張順和也遠遠躲著,這兩人單獨在一處空曠的地方談話。
陳婷梅不敢看楊誌軍,隻有一句“抱歉”。
楊誌軍的心也跟著一塊沉了下去。他問,“若是我替你弟出三十萬,你是否能與你家人疏遠?”
陳婷梅猛得抬頭看著他,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你……你哪來的錢?”
楊誌軍便把當初害他斷了兩條腿的司機找到的事說了,“隻是我現在隻有二十萬,另十萬需得貸款。”
陳婷梅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她何德何能竟能得誌軍如此對待。
她心裡酸脹得厲害,看著誌軍淚眼朦朧,隻是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她捂著胸口問,“為什麼我要疏遠家人?”
她這是看不起她的家人嗎?
楊誌軍苦笑,“因為我想過安生日子。可能我也是害怕,擔心你與家人接觸多了,在你心裡,我們這個小家就不重要了。”
楊誌軍覺得自己為了婷梅付出這麼多,隻是這一點要求並不過份。他所求的也不過是婷梅待他這個小家更儘心,如此而已。
可偏偏陳婷梅卻不願意。是!她不願意。
就像她大姐二姐嫁得那麼差,逢年過節也會買東西回來。因為弟弟是他們老陳家的根。有了他,家裡才有好日子過,彆人才不會欺負他們家。
要她跟陳家疏遠,將來誌軍要是欺負她,連給她撐腰的人都沒有。那日子得多恐怖。
陳婷梅搖頭,“不!我不能與娘家疏遠。這是生我養我的爹娘,沒有他們哪來的我。”
楊誌軍深深看了她一眼,衝張順和那邊喊了一聲,而後大步離開。
一直觀察兩人的張順和聽到這聲喊,忙不迭跟上。
半個月後。
“媽,這二十萬,您看看怎麼花吧。”
江舒涵定定看著楊誌軍,“你就不後悔?”
楊誌軍搖頭苦笑,“沒什麼後悔的。也許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婷梅再喜歡他,在她心裡,最重要的卻依舊是她弟和她爸。她已經做了選擇,他也隻能被動接受。就這麼著吧。失戀而已,難道還能比他當初失去兩條腿更讓人絕望嗎?
他眉宇間是濃到化不開的沒落與傷感。江舒涵知道他對陳婷梅愛得有多深。他能說出這句話,足以證明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雖然得償所願,江舒涵卻沒高興多少。
原身有兩個心願,一是讓兒子好好活下來。二是找個不嫌棄她兒子的女人,兩人和和美美過一生。
看完那封信,楊誌軍沒有像前世那樣自殺。但是她上哪去給他找個媳婦。
那些看中錢的女人其實打心底看不起誌軍吧?
“媽,我想去福利院看看。”就在江舒涵發愁的時候,楊誌軍開了口。
江舒涵眼前一亮,咦,她怎麼忘了,她可以找個同樣有缺陷的姑娘啊。半斤對八兩,誰也彆嫌誰埋汰。
“好啊。”江舒涵又有些不解,“你怎麼想起去福利院看看了?”
楊誌軍勾頭看了眼廚房裡正在做菜的張順和,小聲說,“順和跟我說他其實很想恢複聽力。他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我就想知道福利院到底是啥樣的。”
他心裡隱隱有些不是滋味兒。為什麼在他看來很重要的事,在順和看來,卻是一文不值。順和那眼神,好像他是個傻子。讓他很不是滋味兒,他就想去福利院看看到底是啥樣,為什麼順和會有那想法。
江舒涵也沒多想,點頭答應了,“行啊,正好我今天休息,吃完飯,咱們就讓順和引路。反正那地兒,他熟得很。”
楊誌軍點了下頭。
吃飯時,楊誌軍把這事說了,張順和正在喝湯,聞言一口湯噴了出來。
他麵前的那道菜便遭了殃。
楊誌軍和江舒涵沒想到他這麼激動,當下也是唬了一跳。
楊誌軍趕緊給他拍背,“哎,你沒事吧?怎麼喝口湯還能嗆到自己?”
張順和望著麵前這道菜被自己噴到,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這菜從我工資裡扣吧。”
江舒涵啼笑皆非,“一道菜而已,賠啥賠。”
張順和有些不好意思笑了,隻是接下來,他卻沒什麼精神。
吃完飯,張順和負責收拾碗筷,隻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一直在廚房裡磨磨蹭蹭,好像在故意拖延時間似的。
這次就連楊誌軍這個心粗的都發現他有些不對勁兒了,小聲問江舒涵,“媽,順和為啥不願帶我們去福利院?”
這點江舒涵也想不通。
難不成順和看不起福利院,覺得他們去福利院,他會沒麵子?
不應該啊。他自己經常去福利院,也經常給福利院捐款。他們去瞧瞧,怎麼說也會捐點款,對福利院而言也是好事吧。他沒道理阻止啊。
廚房裡的張順和一直心急如焚,可這麼拖延也不是辦法,江姨和誌軍該意識到他不對勁兒了。
想了想,張順和還是走了出來,他捂著肚子,“江姨,我胃有點不舒服,我先去買點藥吧。”
江舒涵差點笑出聲,她真的很想問問順和,胃不舒服,你捂右邊做什麼?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點了下頭,“行”。
楊誌軍和江舒涵眼睜睜看著他拿著錢袋,慌慌張張出了家門。
楊誌軍想跟上去瞧瞧張順和搞什麼鬼,可他也知道自己跑不快,動作也不如張順和靈巧,就這麼跟在他後頭,很容易被他發現。
“行啦,興許他是有什麼小秘密不想讓人知道呢。咱們先裝不知道吧。”江舒涵雖有好奇心,但也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彆人**的人。
這幾年相處,她看得出來,順和是個好孩子。她又何苦惹孩子不痛快呢。
楊誌軍也隻能壓下心頭的疑惑。
張順和沒一會兒就回來了,當著他們的麵吃了一顆藥,而後又活過來似的,變得生龍活虎,談起小時候他在福利院的事情,說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這就是靈丹妙藥,也沒有這麼快見效啊。這孩子居然連撒謊騙人都不會。
三人出了家門,在小區門口上公交車。
福利院離這兒很近,四站路就到了。
張順和熟門熟路帶他們進去,直接帶他們去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很熱情接待了他們,為他們介紹各種情況。
福利院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是身有殘缺,好手好腳的很少。
年滿十八,不上學的人一般都會由國家解決工作,隻是這些崗位的工資一般都不太高。偏偏競爭還特彆大。
像張順和這種好手好腳,自己出去找工作,工資遠遠不如正常人高。
也就是江舒涵和楊誌軍待他親善,見他態度認真,給他加到正常人的工資。
江舒涵和楊誌軍也是頭一次知道這世上有個地方的孩子活得如此艱苦。
破舊的房屋,掉皮的牆,穿著打補丁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