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乾站一會子,走到廚房門口把蘇氏叫出來,她也站立不住,蘇氏扶了她的手,一路膽顫心驚的送到房門口,叉了手兒笑:“娘好好歇歇,我去灶下看看飯得了沒。”
朱氏一雙眼兒睨了她,手上一點也不鬆,蘇氏咽了口唾沫,才一進門披頭兩個耳刮子扇得她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下,朱氏手指點著她的額頭:“我怎麼討了你這麼個蠢貨進門!”
蘇氏被她扇得跪倒在地,朱氏雖嫌她,卻從未打過她,今天連挨了這兩下,捂著臉發蒙,蘇氏也不是軟和人,當即回嘴:“我可是娘三媒六聘進的門,如今嫌我,當初怎的又來求?”
朱氏捂了心口直喘:“你這付樣子給誰看,看得那個老不死的東西要給蓉姐兒立女戶,這點子家當……這點子家當,可有你跟大郎的一分一厘!”
“嚇!”這回不止朱氏,蘇氏都愣住了,她才還歡喜的沒了邊兒,這下子又驚又慌:“娘,不能吧,這麼丁點兒大的小人,哪裡就能立了戶。”
“呸!蛋都不會生的蠢貨,老不死的什麼辦不著,立不了女戶,還能立個孤幼戶,他是鐵了心了,不叫咱們沾上一星半點兒了。”朱氏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嘴唇直抖個不住。
蘇氏倒退半步轉起圈來:“這怎麼成,哪能歸了她!”她此時倒不蠢了:“娘,還有桃姐兒呢,咱們再隔著心,桃姐兒總是爹親生的。”
朱氏想都想得著,王老爺這是要把欠了兒子的全都補在孫女兒身上,到時候給桃姐兒一注嫁妝錢,餘下的都是那個丫頭片子的。
蘇氏見她不響,咽了唾沫:“那人還沒去給秀娘報喪,咱們先不說,免得她趁了熱來哭鬨,爹要是一心軟起來,那匣子裡的可就都是她的了。”
匣子裡放著整錠的銀子,鑰匙隻有王老爺有,就是朱氏也不叫沾手,上回聽說蓉姐兒饞蜜豆團子又不肯吃,他一心軟就拿出五兩來,這回是真的孤兒寡母了,還不把匣子都掏空了。
這一樁倒是合了朱氏心裡的想頭,她也怕秀娘蓉姐兒趕著王老爺傷心來哭求,真要立了戶,可再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這事兒又怎麼能瞞得住,不說彆人,梅姐兒必是要哭著上門去的,朱氏打定了主意,抿了抿頭發,也不撲粉兒,站起來往鏡前一瞧,掩不住憔悴的樣子,立定了道:“你去廚下治菜,做些軟麵,隻擺素,不擺葷,我去前頭。”
到了這一步,也不談什麼情份了,能得多少是多少,哄得王老爺回轉心思最好不過,若是不成,便把秀娘說給旁人,叫她改嫁,把蓉姐兒過到自己兒子名下。
這消息不能瞞著,得早些告訴沈氏,任她是鐵打的心,也有磨軟的一天,女人家怎麼撐起門戶,就算有個公爹在,難道還能管她一輩子。
她往王老爺門口立住:“老爺,這事兒瞞不住秀娘,我總得去支會一聲兒”裡頭半天沒有動靜,除了梅姐兒的抽泣聲,就隻有王老爺呼吸不暢的堵痰聲。朱氏抻抻衣裳一徑兒往大柳枝巷兒去了。
此時不能登媒人的門,朱氏卻在心裡盤算好了人選,趁著一百天的孝沒過,趕緊把秀娘哄得發嫁出去,留下蓉姐兒一個,沈家難道還能留她吃乾飯,到時候接進家來,還沒凳子高的小人兒,待她好上幾個月,再有親娘也拋到腦後去了,隻要哄得她跟自家親,還有什麼拿不過來。
天上就是落冰雹都擋不住寡婦再嫁,就是王老爺也伸不了這個手去,等秀娘嫁出去,就是沈家想留也留她不住,把個小毛孩子捏在手心裡再容易不過。
不能擇那家裡太差的,似秀娘這般容貌再配上一付妝奩,貼了銀子進去,還怕沒人來求,就是頭婚也有人要。隻一條倒難辦,王四郎恁的好相貌,要尋上個與他相去不遠的,倒有些難。少不得要給媒人塞個大紅包,隻要說成了這門親,蓉姐兒那注銀子怎麼也花銷不完了。
朱氏到了沈家門前,家家都已經點起燈籠來,她把鼻子一捏,眼睛裡蓄了淚,拍開門就哭:“秀娘啊!我苦命的兒,四郎,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