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5621 字 6個月前

徐禮在學堂正跟幾個同窗燒紅葉煎茶,著小廝往後山去背了草筐撿了成筐成筐吹落的紅葉回來,點在紅泥小爐下邊,待水開了沏了茶湯喝。

中有一人會作一手水丹青,加茶湯運茶匙,順著湯紋水脈頃刻作一付重山鎖煙,深口的茶盆中盛了濃綠茶湯,待浮沫圖案一儘,拿竹勺分杯對飲,一個個作了詩文,那個愛訪勾欄瓦肆,諢號叫“呂先兒”的急上台階兩步:“徐禮,外頭有人尋你,說是你家世叔。”

座中幾個互個眼色,你推我搡的:“是你那世叔來了,趕緊去迎,彆跑了新娘子。”

徐禮微微一怔,站起來抻抻袍子,扶一扶冠踩了深苔下來,還沒問呢,這個快嘴的呂先兒就嘖了兩聲:“好威武一雙虎目,生了個酒糟臉兒,我看是個行武的人家吧,看打扮倒又不似,你家哪一門子親戚……”

才剛說到一雙虎目,徐小郎就知道是誰了,除了王四郎還有哪個,擺了手急步往下趕,把呂先兒扔在台階上,他甩一甩袍袖,忽的想起來,跟在後頭喊一聲:“是不是,你那個世叔?”

徐禮回到山院便天天合不攏嘴的笑,還是這個快嘴的呂先兒,打趣他道:“人生三大喜,這它鄉遇故知,你是不成,你就是金陵人士嘛;這金榜提名時,也快了,這麼急三趕四的喜起來也不像樣。說不得便是要洞房花燭夜啦?”說著賊忒兮兮一張臉湊過來:“說說,哪家小娘子,生得如何?”

徐禮還隻笑不說話,呂先兒一拍巴掌,快嘴一溜,一個山院的都知道徐禮要結親了,問了他多少回,他隻死咬了不說,有那好事的便想到船上送來那件衣裳:“真個要娶你家世叔的女兒?”

王四郎立在山院門口等他,穿了件家常直綴袍子,打扮尋常,身上也不掛金玉,看見徐禮從山階上奔下來,隻作不見,背了手立著,拿餘光看見他隔著幾步立定了,伸手理冠整衣,上前來作個大揖:“王世叔。”

王四郎隻作才轉身,退了一步不敢受全禮似的,卻是結結實實一點沒落,正經受了他的禮,還笑眯眯不說破:“走到此間,便來擾你一番。”

“哪裡,哪裡。”徐禮一瞬時話都說不全合了,料想著定是媒人上了門,他仔細瞧過,十日裡頭隻有兩天是宜納吉的好日子,若不是今日,便要再過四日,既是王四郎假作不知,他便也不點破,恭恭敬敬垂手立著。

王四郎看看他,又比比進出學院的學子,笑一笑:“跟我了下山去喝一碗熱茶湯罷。”

徐禮自然隻有應的,也不帶小廝,跟在王四郎身後下了山,王四郎是走動習慣了的,徐禮卻也不弱,他再是四體不勤的,這些年的山路來回也強健了身子,一路下山也不喘氣。

看著倒不似那等提不起拿不動的,王四郎也厭惡讀書人,他那個二姐夫便是酸儒,肚子裡半點墨水都恨不得全抖開來叫人知道,幸而徐禮並不如此,若他也學著那樣說話作事,便是徐家大房的嫡親兒子,來提親也是不肯的。

王四郎一路把徐禮帶到了混堂巷兒,一路倒要先串過花柳街,隔了秦淮河幾條道,那些個窄門小麵的妓家便在此處謀生,也不似大院裡有龜兒媽媽攬客招待,隻自家兜了生意來做。

一個個這樣天氣了還穿著薄紗衫子,門前掛了紅燈籠,或是單個兒站著,或是結伴招客,屋子倒隻一間,隻當中排開幾塊木板,放上床便能行事。

往巷子前一擠,餛飩攤子的熱氣兒撲在人臉上,卷著一股熱香撲麵而來,屋子裡頭木床吱呀,有男人的叫有女人的叫,人身上的熱氣也跟著一層層疊上去,有收了市的肉販魚販,還有打樵的磨豆腐的,什麼味兒的都有,攪在一處夾著河那邊的脂粉香,動聲動色。

徐禮哪裡見過這番景象,生在金陵那麼些年,也從不知城裡還有這樣一條巷子,他自然跟人一同坐過遊船賞春,一條畫舫,係著彩絛掛了燈籠,船上彈唱的也都失扮得正正經經,燃了香擺了精致酒水,哪裡似這地方。

一樣是皮肉生意,竟也分了高低貴賤,赤了胳膊的男人從窄房子裡出來,後麵跟著扯他衣裳的女妓,臉上的胭脂都糊開了,咧著一張大嘴:“還差五文呢。”

那男人也不回頭,往餛飩攤子上扔幾個錢,女人怕是一夜都在接客,還不曾用過飯,把衣裳一攏,接了個破口瓷碗裝的湯餛飩,多饒了一把蔥,還衝那擔子上的男人飛了個眼兒,轉眼看見王四郎跟徐禮,從上到下打量一眼,彆個她都招攬一回,對著這兩個卻不吱聲。

徐小郎一付讀書人模樣,這條巷子裡頭倒不是沒有讀書人,戴了方巾遮遮掩掩的蓋了臉,一路走到相熟的人家,摳摳索索的摸出錢來,錢給的不多,事兒卻磨蹭。

可徐禮一瞧倒是富貴人家子弟,穿著緇衣袍子,頭上冠子上卻插了根玉簪,腰帶上還掛著三事,光一對雙魚玉佩就曉得不是出入這樣地方的人。

兩人一路繞過花柳街,行到混堂巷子,這地方一溜兒排開全是混堂,一條街上都罩著霧氣,王四郎這才回頭看看徐禮:“你怕是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罷。”

徐禮看著就年輕麵嫩,走過花柳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擱了,恨不得低了頭數著磚塊過去,聽見王四郎這樣問,心裡原來有的十分把握一點點消下去,卻不是王家沒相中他罷。

王四郎一路從街東頭走到西頭,倒數第三間,門聯上刻了“金雞未唱湯先熱,紅日東升客滿堂。”二句,再往裡倒不似走過來瞧見那幾家,人挨著人進去。

徐禮這才知道這未來丈人竟是帶了他來洗澡,他略一躊躇便明白是大約是看看他有沒有暗疾,心裡卻不覺得受了輕縵,要把女兒嫁給他,總得看看好壞才是。

隨著王四郎踩了木梯子上門,上邊又不一樣,給了一兩銀,要了個單間,兩張床榻進門便是,再往裡看,還有個石砌的大水池子,王四郎看一看問:“可乾淨罷。”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