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兒是在庚帖在徐家的祖宗牌位下邊壓了一日後,才知道說秀娘已經把帖子送出去了,家裡一個個都瞞了她,就怕她心頭不樂。
王四郎家來就笑:“到是個好的。”
秀娘哪裡知道他這句好的是那個意思,隻當是個乾乾淨淨沒得暗毛病的,又知道徐禮房裡無妾無通房,吊著的心這才落回肚裡:“這個要怎麼跟閨女開口?”
那家子瞧中了她,她卻沒瞧中徐禮,那回子在船上,秀娘特特問她俊不俊,她卻隻說娘娘們們的,顯是不中意這長相了。
把這話告訴王四郎,他卻哈哈一笑:“將將成長的少年郎,細弱些也是有的,我看他肩闊體長,倒跟那些個弱腳雞不一樣。”
官媒人再上門時,還是秀娘招待,這回卻是預備了兩匹絲絹給了官媒人,有好東西塗口,說出來的話自然抹了蜜,什麼天作之合什麼花好月圓,還有甚個郎才女貌,這官媒人可連蓉姐兒是圓是扁還不知呢。
秀娘也隻笑,待她一筐話說完了喝茶時問:“那家子人品我們很信得過,倒想問一聲,咱們家姐兒還不曾及笄,哥兒卻是已經長成了……”
那裡還待她說出來,官媒人一跌腳兒:“太太這是打我的臉呢,我又不是那等私媒,把個爛貨當作貴物賣的,前頭那兩個哥兒卻是我老姐姐做的媒,她拐了腳在家裡歇著,知道是徐家的事才托了我來,那家子哥兒,新娘子進門前,那屋裡俱是乾乾淨淨的。”
當娘還能憂心些什麼事兒,官媒等了這兩日心裡已經在打鼓了,按說這事兒女方拿拿喬也是應當應分的,顯著自家閨女矜貴。
可這是徐家的事媒,真個叫人等了兩日,還一點風聲都不透,官媒人急在團團轉,隻怕要自個兒打了自個兒嘴巴子,好容易等了王家人來請,急三趕四的來了,看見桌上擺的紗絹緞子,提在喉嚨口的心才又落回肚皮,聽見秀娘這麼問,趕緊賭咒發誓。
“這個哥兒正該是說親的年紀母親倒去了,守了三年孝,不得科舉,自然也不好去相小娘子,卻是這家子的規矩,出門說媒不能是白身。”媒婆半邊身子都往椅子外頭傾,直往秀娘前邊靠:“說句不好聽的實在話,那樣的門楣了哥兒哪有白身的,不過早些晚些,還等著中了秀才才說親,這樣有規矩的人家,哪裡會在大婚前擱房裡人嘛。”
官媒人這張嘴,兩片薄皮一碰,就把事兒圓過去了,把妾當作了房裡人,那確是沒有,可若說沒個通房,誰人肯信,秀娘曉得這是風俗,也沒得辦法。
不說當官人家,就是那賣米賣柴的,年景好了,也想著買一個妾,心裡覺得女兒受苦,可嫁去哪一家不是受苦,軟了氣跟官媒人歎:“我隻這一個女兒,自然想嫁個規矩人家,倒是勞你跑這幾回。”
“都是當娘的,哪裡不明白,我自家也有女兒,可不一樣千挑萬選的送她出門子。”官媒人擱了茶盅,秀娘比她彆日裡見的那些個官太太和氣的多,說話也軟和好聽,出手還大方得很,哪一家子不是到最末了才給錦緞的,她這一出手就是兩匹,可見是寵愛女兒。
覷著秀娘臉色說了一句:“這卻不是我多嘴,是太太慈和也打動我們心腸呢,姐兒進了這麼好的家子,也隻當娘的還憂心,太太也彆擺那好看的,實惠著些才是真。”
半真半假說些掏心窩的話,轉頭又坐了小轎往徐家去了,一進門便拿了帖子往徐大夫人麵前邀功:“太太,那家子倒是真心疼姐兒,隻怕家裡姐兒年紀小了不般配呢,我是日日上門,嘴皮都說薄了一層,這才把事兒定下了。”
徐大夫人也不曾想王家還要等兩日才回信,得了信兒就笑,不怕他們太心疼,就怕不心疼,自然也打賞一番,卻不比王家這樣厚了,她掃一掃官媒人的麵色,就知道王家給的禮不薄,笑道:“既得了信,還要煩你擇個吉日,奠雁去王家。”
官媒人滿口答應,徐大夫人又道:“這個天兒怕是雁不易得,若實不尋摸不著,拿一對金的先送了去。”官媒人腆臉哈腰,哪裡敢不應,肚子還有不明白的,徐家仁哥兒結親是在正月裡,那還拿了六對活雁出來,想是請人從南邊送來,一路好食好水的養著,到了侄子這裡不上心也是有的,轉回來說,有一對金打的也不差了。
當下說定了奠雁吉日,等送出這對雁去,才算是走完了納采禮,那官媒人拿了東西回家,摸摸兩匹緞子,想著送出門子時還不定得多少賞,作這一樁媒,倒比尋常了作成三樁賺頭大,這哪裡是新娘子,倒是個財神娘娘。
那句實惠些,正中了秀娘的心腸,王四郎也是這個想頭,撿點鋪子田地,金陵城近郊那些個卻是圈不著了,上好的水田全叫那些當官的貴人圈了去,再有好田也是散的,出不得手。
王四郎這人自發達了,便愛買地買房子,受過無片瓦遮頭的苦處,便想著加倍補回來,離城郊再遠,還能遠得過濼水去,跑上一日,出了金陵,往各縣裡去尋訪,挨著的隻收了百來畝水田,想等著得空,去蓋起屋來,也圈作個農莊。
如今把這百畝地一氣兒給了蓉姐兒,再有賃來的房屋,王四郎作主,把江州那處宅院也給添了上去,光是房子跟地,一樣樣的寫明了便有一頁紙。
秀娘還是頭一回見著嫁妝單子,家裡誰也沒見過個,還是請了帳房錢先生寫的,拿過來一看,讓玉娘讀給她聽“江州臨河街宅院一套,樓房、廂樓、廂房、花園、亭屋共三十七間”。
這卻是把房契上的話都寫上去了,秀娘都不知住了那些時候的宅子有三十七間屋,王四郎直笑:“有一間算一間,連那下人房也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