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2 / 2)

一品太醫 少地瓜 9494 字 3個月前

他有心打聽洪文的消息,可想著今兒嘉真長公主剛快馬加鞭地回來,必然疲乏,倒不好貿然打擾……誰知人都不禁念叨,下一刻他就在離開後宮的最後一個岔路口撞上了數月不見的嘉真長公主。

兩個發小重逢難掩歡喜,嘉真長公主順著他來的路瞧了眼,“淑貴妃一向可好?”

謝蘊笑道:“她很好,隻是公主瞧著清瘦了。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事兒吧,今兒剛到家,怎麼不在宮中歇息?”

比起數月前,嘉真長公主明顯瘦了一圈,風塵仆仆間難掩神色憔悴,顯然回來的這趟不好過。

雪下得越發大了,嘉真長公主示意他去亭子裡說話,“一來怕母後擔心,特意去給她老人家請安;二來,我也想問問東北那邊的事。”

她想著遠平府既然遇到瘟疫,必然時常有加急文書送往京城,與其在路上慢慢悠悠瞎擔心,倒不如提前回來等急奏。所以當日跟洪文分彆之後,她就直接點了青雁和幾個親衛一路快馬疾馳,隻花了差不多一半時間就回來了。這會兒隨行的大部隊和車馬行李還在路上呢。

謝蘊正想聽這個,就細問情況如何。

嘉真長公主的神色鬆快了些,“聽說是有些頭緒了……”

卻說當日黃卞命人找到那幾個感染疫病的孩子口中說的野狗,發現上麵的肉都被吃乾淨了,剩下的皮毛和骨頭都燒成漆黑一片,實在看不出什麼來。隻是在掩埋的土中發現了一塊被熏黑的小銅牌,好似有些花紋。

用烈酒反複燒煮、擦拭過後,銅牌漸漸顯出真麵目,經過那幾個孩子確認,確實就是當日野狗脖子上帶的。

這就說明那狗其實是家養的,主人家的家境可能很不錯,隻不過後來才因為某種原因跑出來。

黃卞叫人將銅牌上的花紋拓下來,在城內外細細搜索,都說不認得。最後還是一個匠人認出來,說這是城東田家屯的田老爺讓他統一打造的。

那田老爺也算當地有名的富戶,聽說祖上曾做過官,隻是後來癡迷求長生,就去做了道士煉丹,竟也依靠煉製的兩樣丹藥賺下不少家業。

若果然規規矩矩做道士也就罷了,畢竟道術醫術本來就不分家,奈何幾代人求長生而不得,現在的當家人田滿已經快魔怔了,四處搜羅各種匪夷所思的法子。

弄到最後,不像煉丹,竟似養蠱了。

他也謹慎,屯子裡養了許多專門用來試丹的雞鴨豬狗,動物吃不死自己再下嘴。

那些動物常年被迫吞食各色丹藥、毒蟲毒草,漸漸地,體內也生出一股新毒來,有的性格狂躁,有的渾身潰爛,慘不忍睹。

那日負責看守的人打了個盹兒,冷不丁就發現少了條狗,被田滿知道後打了個半死。

田滿太清楚自家養的動物萬一咬了人會是怎樣的後果,也怕惹禍,就打發了幾個人悄悄出去找,見找不到,也隻好罷了。

他著實擔憂了三五日,見外頭沒有動靜,想著一準兒死在外頭了,也就放下心來。

誰知從上月開始,屯子裡漸漸有人發起燒來,本以為是尋常風寒,忍忍就過去了,不曾想最初染病的那幾人熬了幾日,竟一命嗚呼!

等下頭的人報給田滿知曉時,已經死了三個。

往年也曾有過極厲害的風寒害死人的,田滿生怕自己中招,忙請了家中供奉去瞧,那供奉隻說是風寒,開了藥,眾人足足吃了幾回,自覺穩妥。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漸漸超出掌握:

幾乎一夜之間,屯子裡就冒出來許多發熱的,症狀和死了的那三個幾乎一模一樣,吃了藥也不管用。

眾人這才真正慌了……

官府的人找上門來時,整個屯子上下幾百號人幾乎有一半躺下,剩下的恐怕也難逃。

好在東北的冬日出行不便,各處的人也不大串門子,田家屯有自己的莊子和菜窖、水井,最近也怎麼出去采買,倒沒再染了旁人。

本來流民安置區這邊經過洪文等人一個多月日以繼夜的努力,疫情已經逐漸控製住,病人數量暫時保持在十八人,藥方經過十多次改進後也差不多定了,眾人才要鬆口氣時,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四百多病患的田家屯!

所有人一聽眼前就是一黑,又急又氣,嘴裡一夜之間憋出來好些毒瘡。

黃卞氣得破口大罵,親自帶兵圍了田家屯,先把那些煉丹的器具砸的砸,燒的燒,然後就地深埋。

他看著尚且安然無恙的田滿大罵,“真是禍害遺千年,你這禍頭子早晚遭報應!”

田滿原本還想狡辯,可那些染病的仆從簡直恨死了他,把這家老小古往今來做過的所有壞事都吐了個乾乾淨淨,認證物證俱在,辯無可辯。

黃卞立刻著人將田家屯上下死死圍住,又拿著人員名簿一一核對,確認都在這裡後隻許進不許出,這才請了洪文等人來看。

之前流民安置區疫情泛濫時,多有附近的百姓前來援助,還有幾家藥店的大夫帶著學徒來幫,這會兒都沒走,便分作兩撥,約莫三成人留在流民安置區看著,以防病情反複;剩下的七成都奔赴田家屯救治。

黃卞生怕田家屯留下病根,索性將人全都挪到後排庫房裡,前頭的屋子都一把火燒個乾淨,再用生石灰將屯子上上下下邊邊角角都撒了個遍。

這麼一弄,整個屯子就算廢了。

眼見祖業都化作飛灰,田滿痛哭流涕滿地打滾,喊著要報官。

黃卞早看他不順眼,冷笑道:“老子就是官,你報啊!你他娘的私下鼓搗這些破玩意兒,害死這麼些人,等死吧!”

田滿一聽,冷汗涔涔而下,“你不能殺我!我,我祖父做過官的!”

“是你祖父做過官,又不是你,”黃卞嗤之以鼻,朝望燕台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皇上有旨,特事特辦,命我便宜行事,凡事七品官以下者,隻要證據確鑿皆可先斬後奏!”

疫情不比其他,隆源帝憂心遠平府,卻也要替沿途和京城的百姓負責,尤其擔心千裡迢迢押解進京橫生枝節,索性賭一把,給了黃卞這天大的權力。

此時眾人都恨不得將這田滿剝皮砸骨,聞言憤憤道:“大人休要跟這廝浪費唇舌,不如一刀殺了乾淨!”

黃卞還真想。

他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事,但凡反應慢些,彆說升官,隻怕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

不過他更想知道此次疫情究竟真是陰差陽錯,還是有人暗中操控,所以一時半刻還真不好動手。

黃卞忙上忙下,洪文等一乾大夫更是不得閒。

流民安置區的疫情發現及時,黃卞又配合著給醫給藥給好飯吃,所以控製起來比較迅速。可田家屯的人已經死了一批,沒有被壓製的疫情發展迅猛,之前確定的藥方竟不大管用。洪文他們來的第二天,田家屯就又死了五個。

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死去的那種恐懼難以言表,田家屯上下的人都崩潰了,狀似瘋魔,導致後來洪文等人巡視時都要強有力的士兵跟著威懾。

到了第四天,田滿也出現了症狀,躺在床上鬼哭狼嚎起來。

“我,我不想死,我要長生的!救救我,我不想死!”

眾人被他嚎得煩躁不已,索性在藥裡加了點蒙汗藥……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田家屯每天都在減員,洪文等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研製藥方。

黃卞現在看田滿跟看個死人也沒什麼分彆了,直接帶人查抄了田家財產,一股腦投進去買了藥材、棉布、烈酒、夥食等,若有剩下的,全都充公。

隆平七年的冬天就這麼過去了,說平淡也平淡,說轟轟烈烈也轟轟烈烈,一直到了第二年的三月初八,洪文才宣布最後一名患者徹底痊愈。

現場先是一片死寂,過了幾吸,才驟然迸發出山崩地裂般的歡呼!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