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複活(1 / 2)

對上那雙漆黑得像最深的海洋的雙眸,無窮的灼熱突然從他的血液中湧出,不過片刻,就將科爾森的意識燃燒殆儘。

無儘黑暗籠罩了不知多長時間,時間仿佛從未移動過。

“……科爾森。”

這個聲音就像一根絲線,將他的意識從無儘深海中慢慢吊起,就像第一次看到光明,他暈眩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在昏暗的燈光中勉強辨認出視野裡那張晃動的麵孔。

“謝爾蓋。”科爾森微弱地說。

“叫我兄長,寶貝。”穿著一身油膩長袍的男人說,他在石床邊俯視著他,用指節以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節奏輕緩地描摹著科爾森的臉頰。

“你現在的樣子可真是漂亮。”

科爾森麵無表情,他本想躲開這讓他感到厭惡的接觸,但如今的他幾乎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雖然他的知覺仍存,光裸的皮膚能夠感覺到身下石板的涼意與空氣的流動,但他的四肢沉重得像與石台粘連在了一塊,這是謝爾蓋實驗他那些“新奇”想法時最常用的工作台,他極力避免去想象這上麵流淌過多少屍油。

“你對我做了什麼?”

“看來你的記憶受到了一點影響。”謝爾蓋說,“不過我相信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絕對完美的成果是不存在的,尤其對人體如此精妙複雜而又不穩定的存在來說。其實我已經相當滿意了,你覺得如何,科爾森?”

科爾森看著這個褐發藍眼的混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回想一下吧,科爾森,你最後的記憶是在什麼時候?”謝爾蓋問。

科爾森微微合上眼睛,他不想看著這個人的臉回憶。

“我正準備去打獵。”他說,在此之前他聽到了一些傳聞,但他並不在意。他有多討厭謝爾蓋,就有多了解他——至少在此之前,他確實以為謝爾蓋不會對他下手。

“這麼看來,隻不過損失了一點兒微不足道的記憶——離完美隻有一步之遙,你是我最好,也是最強大的作品。”謝爾蓋說,“我想,父親他也會很滿意的。”

“父親?”對謝爾蓋來說,作為大公的第一任妻子和他人剩下的孩子,他和大公之間的關係不比春天的雪更深厚。

“他並不信任我,不過他也沒有彆的指望了。”謝爾蓋說,“他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斷氣啊。”

“……發生了什麼事?”科爾森問。

“我其實不太清楚,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們。”謝爾蓋說,“幸虧實驗成功了,這樣一來,父親他多多少少能給我一些支持,你知道,維持一個煉金術師的開銷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尤其對我這麼不擅長和外人交易的人來說。”他說著走到一邊,從黒木的長桌上拿起一瓶藥劑,三指捏住瓶口輕輕搖晃著,“‘神明麵前眾生平等,但有些人更平等’,科爾森,你的生命是多麼珍貴啊。”

他拿著那瓶東西走了過來,抬起科爾森的下巴,掐住他的雙頰,科爾森用了自己能夠調動的任何肌肉想掙紮,但這點反抗對麵前的煉金術師來說不過是輕微的痙攣,他很輕易地打開了他的牙關,把那些火一樣燃燒的藥劑灌了進去。它們活物一樣漫過他的咽喉,沿著食道一路燒灼,直到在腹部堆積成岩漿。

科爾森艱難地喘息著,他的皮膚漸漸變得通紅,那顏色濃重得像是要滲血,然後黑紅色的汗水就真的在□的四肢上凝結成滴,隨著人體抽搐的動作向下流淌。

看著一名貴族青年扭曲痙攣變成一個血糊糊的人形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場麵,謝爾蓋看向科爾森的目光卻在此時才真正帶上了一些溫度。世界上最美麗的,大概就是生命在生與死邊緣掙紮的時刻,如此地純粹激烈,毫無保留,連他冰冷的心臟都為此跳動起來——雖然它其實沒有什麼問題,一直都在忠誠有效地維持著他的生命。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其實不算太長,科爾森再度恢複意識的時候,卻覺得像是經過了煎熬一生,痛苦仍在持續,但他有些麻木的身體已經能夠勉強忍耐了,他甚至能夠慢慢地撐起身體,見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失態的時刻,在自己最厭惡的人麵前。

看著他不堪的表情,謝爾蓋嘴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新生命的感覺如何?”

科爾森嗆咳著,沒有回答。

謝爾蓋將藥劑瓶隨手一丟,走向這個空曠地下室的另一個房間,“能下地的時候,你就自己走吧。至於現在,我要去冥想了。”

即使知道自己正處於最壞的情況,科爾森還是花了一點時間,才能抑製現在就去殺了謝爾蓋的想法。他在地下室的儲物間裡找到了口袋一樣的麻布長袍,用它們勉強遮擋身體之後,舉步維艱地離開了這個噩夢般的地方。陰冷潮濕的地下氣息被他留在了背後,推開那扇木門,他看到了一片銀白的世界。

寒冷的空氣包圍著他,科爾森怔怔地看著大雪過後的城堡,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狩獵之前,那是一個金色的秋天。

他赤著腳走在雪地上,細碎的血痂隨著他的腳步不斷灑落,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覺,不久之後幾名侍衛發現了他,侍女尖叫著奔回城堡,更多的人湧了出來,他們圍住了他,差點直接殺了他,直到幾位管家匆匆趕來,驚訝的眾人才轉變態度給他披上毛皮大衣,攙扶著他,把他帶進燃燒著壁爐的大廳,不久之後他的父親也出現了。

“科爾森……?”那個總是像熊一樣強壯和凶悍的男人在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父親……”科爾森看著侍女們一根根地擦拭他的手指,“這是怎麼回事?我睡了幾個月?發生了什麼事?”

“你受了點傷,科爾森。”大公說,他走近了幾步,看著他說,“醫生們都沒有辦法,我隻能將你交給謝爾蓋……”

“你將我交給他?”科爾森問,“你相信他?”

“他是最後的希望,科爾森。”大公說,“而且,謝爾蓋是你的哥哥啊。”

然後他的父親大力地擁抱了他,聲音帶著不明顯的哽咽,“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回來了!太好了!我親愛的孩子,你不知道我們有多麼害怕失去你!”

科爾森的四肢似乎還帶著外麵的寒氣,他靠在大公的肩膀上,看著遠處牆上的壁畫,慈天使環抱聖子微笑,壁爐的火光映照著她的麵龐,那雙綠鬆石的雙眸仿佛在閃動。他低聲說:“我回來了,父親……”

長達三個月的昏迷不醒讓科爾森的身體情況變得很差,這種時候,卡塔斯波的溫泉山莊對他而言是最好的修養場所,他在那兒一直待到了春天。而在那段時間裡,他的事在各個領地間流傳,幾乎成為一件美談,不受重視的孤僻長子居然在深受寵愛的次子遭遇不幸的時候站出來,不計較任何報酬地挽救了兄弟的生命,對早已習慣混亂的親屬關係和不擇手段的權力爭奪的貴族們來說,那名年輕的煉金術師簡直比死而複生更像一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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