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複活(2 / 2)

連負責照顧他的庫爾斯男爵都對他感歎:“如果現在的年輕人有您的兄長一半的高尚,我們的家族至少會比現在繁榮幾倍。”

科爾森隻能微笑以對:“是的,男爵,這是一個美好的期望。”

當他再度回到日丹的城堡,除了在昏迷的時間裡萎縮的肌肉還不能完全恢複舊觀,但在穿上禮服之後,他已經和之前那位社交界的寵兒沒有什麼不同了。

無論科爾森對謝爾蓋有什麼看法,都不得不承認,沒有這位名義上的兄長,他現在應該已經躺在了棺材裡,而不是還能在數個月之後站在燈火輝煌的大廳之中,接受其他貴族的恭賀和試探。許多人對他表示了對謝爾蓋的興趣,因為謝爾蓋從來不參與這種場合,他是個煉金術師,關於他的那些怪誕傳聞也令一般貴族敬而遠之,他們甚至不知道莫拉耶夫大公的長子如今的年齡。但無論他們如何好奇,謝爾蓋也沒有出席任何宴會,隻是已經沒有人再因此將他稱為怪物——當這個怪物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價值的時候,人們會為他的一切行為找到理由。

科爾森曾經非常享受這種活動,卻一天比一天沉默,在又一場宴會中,他又提早退場了,那些貴族女性們雖然感到了失望,卻也體諒了他。

在穿過長青花園的時候,他遇見了謝爾蓋,此時月色明亮,空氣中飄蕩著花香,但對方並不是來享受這個的。他看著那個男人鎮定自若地指揮侍衛將灌木叢中的屍體裝進裹屍袋中抬走——就是那天科爾森穿過的東西。在謝爾蓋經過他身邊時,他問道:“米利亞和洛班他們去了哪裡。”

謝爾蓋停下腳步看向他。

“真奇怪,”謝爾蓋說,“我以為你會問我是怎麼把你從死神手中搶回來的。”

“你隻是和它們做了一個交易。”科爾森說,“代價是什麼?”

“死神其實隻是一個比喻……你還認為這個世界存在神明嗎,科爾森?”

“代價是什麼。”科爾森重複了一遍,加重了語氣。

謝爾蓋笑了起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的弟弟?”

科爾森的臉色在月光下蒼白如雪,但他盯著謝爾蓋的眼神亮得可怕,“給我說實話,謝爾蓋。你不會想知道我能對你的愛好做些什麼。”

謝爾蓋終於猶豫了,作為許多人心照不宣的繼承人,眼前的英俊青年擁有的權力顯然比他這個手頭總是不寬裕的煉金術師大得多,就算他現在已經獲得了不少資助也一樣,“好吧,科爾森,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吃了一頓飯,還非要追究肉是從那隻動物身上切下來的。用我們父親的話,像他們那樣卑微的生命,能夠在你這樣高貴的身份上得到延續,反而是一種光榮,更何況,這也能償清他們的罪孽……畢竟你死過一次,都是他們害的,不是嗎?”

科爾森看著謝爾蓋,他確實失去了很短的一段記憶,那是最關鍵的一部分,關於他如何在獵場遭遇“意外”,不慎墜馬後,被自己隨身攜帶的鋒利短刀刺入了心臟,然後受傷的獵物撲向了他。米利亞和洛班也是他的兄弟,隻不過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同父異母,而且是極其不名譽的農奴後代,大公雖然沒有承認他們,卻將他們納入城堡的庇護之下,對他們的態度和也算頗為寬容,隻要求他們對科爾森的忠誠。

“這那是邪術。”他說。

謝爾蓋以充分的耐心等到了現在,科爾森這種堪稱無力的反應對他幾乎沒有影響:“那麼,你要將生命還給他們嗎?”

科爾森沉默了片刻,“不會。”

“那你還有什麼疑惑呢?”謝爾蓋說。

科爾森不再說話。他確實想要活下去,那麼再說什麼都是偽善了。

他其實對那兩個異母兄弟沒有什麼感情,血緣關係在他們身上表現得並不明顯,對他來說,他們更像是一些高級侍從。從調查得到的結果,科爾森也不真的認為他們想要謀害他,但在生與死麵前,這一切已經沒有意義了。

生命何其珍貴,他那位美麗而病弱的母親就是帶著對活下去無限的渴望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對他們的影響是如此巨大,以至於科爾森在成年之後許久,仍然會在深夜夢見她帶著謝爾蓋站在木桌前,白皙纖細的手指握著鋒利的小刀,切開皮膚,割斷血管,血管,從仍在冒著熱氣的人類體腔內中取出一顆勃勃跳動的心臟的景象。

在幾乎所有人眼中,有著燦爛的金色長發和蔚藍眼眸的大公夫人是一位當得起至善至美稱讚的人物,大公深愛著這位美人,當年甚至不惜為她發動一場戰爭,隻可惜太純粹的美麗總是不能長久。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位芳華早逝的美人也是一名煉金術師,雖然她的力量天賦並不明顯,但淵博的知識和天生的才能彌補了這種不足。科爾森也曾比任何美好事物都強烈地仰慕著自己的母親,直到他發現他的世界和他自己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母親發現了震驚到無法動彈的他,她將那棵心臟遞給仍然是個少年的謝爾蓋,在一旁的水槽中清洗了手上的血跡,才轉過身來,對科爾森露出和平日彆無二致的微笑。

“親愛的科爾森,你在害怕什麼呢?”

她的擁抱依舊溫柔芬芳,淡淡的血腥混在清甜香氣之中,有一種令人恍惚的魔力。

“這並不是殘酷的事呀。”她說,美麗的眼睛幾乎是無辜地看著他,“這些都是犯了錯的人,死亡本來就是他們的命運啊。”

她側耳傾聽,然後又笑了起來,“你問我想要什麼?當然是活下去呀。我很高興我的孩子擁有比任何人都健康的身體,可這仍然是你的生命,而不是我的。我是愛你的,所以隻能去想彆的辦法了呀。”

“……有用嗎?”科爾森的目光無法從她身後那具形容可怖的屍體上移開,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至少我為此而努力了。”他的母親說,她低頭,冰涼的手指撫摸著他的麵龐,“真可惜,如果能夠給我更長的時間,或者更多的……科爾森,你要知道,活著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在那雙夏日晴空一樣的眼眸深處到底是什麼,科爾森不知道,也從來不想去追究。雖然母親的去世仍然讓他感到痛苦和悲傷,謝爾蓋再度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卻感到了憤怒和厭憎。

謝爾蓋仍然在繼續母親的研究。

麵對他的質問,謝爾蓋十分平靜,“我真不明白你乾嘛要恐懼這種東西。誰不是吃著屍體生存下來的呢?人也一樣,無論生存還是死亡都是有價值的,正如所有的法術和煉金術都是因為‘有用’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說起來,科爾森,有件事你似乎還不知道?”

他看著科爾森,“以夫人那樣的身體,她本來是不可能孕育任何後代的。你想知道她是怎麼把你生下來的嗎?”

“我不想知道!”科爾森大叫。

但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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