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和塔克拉走在路上。
白天的工作基本都結束了,斜陽的光輝在天邊雨雲的縫隙中搭起一條條筆直的光路,晚風仍然是熱的,迎麵拂來作物和肥料的氣息,還有從蒸汽機車冒出來的水煙味道,塔克拉能聞到從更遠地方,比如說工廠的煙囪和通風口傳來的特殊氣味,不過他身邊的人知道他能感覺到這些玩意。前段時間他來作報告順便釋放壓力的時候,雲深遞給他一個罐子,讓他隨便抓一把穀粒放到桌麵,然後他問大約有多少粒稻穀。
他掃了一眼桌麵。
“一千多?”他隨口道。
“重量呢?”雲深問。
“二十多?”塔克拉不確定地說。
“4,5還是6?”雲深又問。
“四。”塔克拉取了這個數字。
實際的結果是這一小點穀子有1016粒,重量是236克,他的猜測幾乎算得上準確。
雲深把穀子收了起來,塔克拉站在桌子前眼神遊移。雲深從架子旁回來,看到他的表情,然後笑了起來。
“變化是逐漸的吧?”雲深說,“但這個速度確實很快。”
塔克拉一側身,半坐到桌麵,“我也會變得像那個家夥一樣?”
“不會一樣的。”雲深說,“目前為止,我能夠觀察到的現象隻存在少數幾個人身上,不包括墨拉維亞。”
“因為他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你也不是?”塔克拉問得很直接。
“我想,”雲深說,“可能和你們本身也有關係。”
“會有什麼影響?”塔克拉問。
“現在還沒有。”雲深說。
塔克拉單手撐在桌麵,傾身看著他,問道:“你呢?”
雲深抬頭看著他,那雙線條很美的眼睛黑白分明,白得潔淨,黑……不見底,這樣地麵對麵,連遺族之中那些對他狂熱崇拜的人都會本能瑟縮,塔克拉卻仍然覺得這個人可愛——非常地可愛,沒有人比他更可愛。
“除了這雙眼睛,”塔克拉說,“隻有你沒變。”
“我也在變。”雲深說,“每個人都在變化。”
即使空氣充滿了各種化學分子,自然的和人為的聲音從四處傳來,但變得比過去敏銳得多的感官並未讓塔克拉感到負擔沉重,一部分原因是改變確實是漸進的,首次意識到變化的存在是在某人的親戚上門那一次,但實際上,更久之前就已有端倪……圍繞著“術師”的人極其迅速地展現出優秀的能力,有個彆人已經算得上超凡,這並不僅僅是係統的學習和言傳身教能夠達到的,但即使點出事實,很多人也隻覺得理所應當,這些人當中就包括了塔克拉。他一直對原理和起因不太感興趣,就像工具包括武器在內的天職就是被使用一樣,他感興趣的是效果和後果。
各種夜班和夜間活動還沒開始,在基本事務都已如列車般進入軌道一樣,短時間很難有什麼意外之事發生,這個閒適時刻,塔克拉對雲深說:“這些投入,什麼時候會有回報?”
“對外的行動都會受到反饋,不過反饋也會有幾種方向。”雲深問,“不過,我想這個語境裡所指的回報,是指成規模的交流?”
塔克拉的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他歪頭看著雲深,“當然。比如說,什麼時候有下一次戰爭?”
雲深看著他。
戰爭也是一種交流,而且是最激烈和最有影響力的。
“現在並沒有需要通過戰爭彌合的矛盾……”雲深說,“這是軍隊最近內部討論的內容之一?”
塔克拉對他賣了個萌。
雲深笑了起來,“結果已經出來了吧?”
“至少數年的吃飯不乾活。”塔克拉無趣道。
“能夠完全脫離生產的隻有很少一部分,目前這種強度的訓練也隻會再持續一段時間,就目前的生產能力和現實需要,火力部隊的規模暫時維持在千人左右,以後再隨情況變化。你們和工程隊伍的交流置換一直在進行,有現在訓練的人相當一部分最後會落到生產崗位上,同時保持預備役的身份。這些訓練也可以當做一種培訓,而且軍隊掃盲的效果一直很好。”雲深說,“不過,作為‘暴力機器’,軍隊存在的理由確實從來不隻是防守。”
塔克拉頓時感興趣了,“下一個是哪個家夥?”
“嗯……斯卡族長今天在原住地接待了兩波為同一個目的而來的客人。”雲深說,“最近在西北方向,有三個部落發生了矛盾,而且不能通過彼此商量來解決……或者說,他們未必不能自己解決,但既然撒謝爾這個部落發起並領導了盟約,即使這個盟約很鬆散,這些部落承認了我們的地位,就要求我們儘應儘的義務,為他們調停紛爭,分配利益。”
“……哦。”塔克拉說。
雲深又笑了起來,“而且對斯卡族長提出的方案,他們不算很滿意。”
塔克拉又精神了起來,“派人去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