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局麵(小修)(1 / 2)

暈船不算大事, 誰身上沒點無關緊要的小毛病呢?就像人人都說術師力量莫測,頭腦深邃, 但盤踞在此的強大之人總希望他能如深閨少女, 在河流,山嶺和忠誠之人的重重保護之中, 遠離總是帶來重重變故的外人,就是因為他那點小小的不足。

斯卡對這件小事感到非常不愉快, 大概是因為他暈得直接從船上掉了下去。

那很丟臉,但沒什麼人嘲笑他, 除了修摩爾這個老人家。當時同樣暈船的狼人不少, 他們的船在以船身能夠忍受的最高速度航行,自然舒適不到哪去, 下船之後他們心有餘悸, 不過對如何改進也提不出什麼意見, 實際上,他們很滿意。第一次騎馬就輕鬆自如的天才從來不多,至少遠遠不如能夠堅持完整個航程的人多,在種種難受不再折磨他們的腦袋之後,狼人們很快興奮了起來。雄性們都是崇尚力量的,駕馭著如此龐然大物乘風破浪, 河麵空闊開朗,勁風如同有力的雙手一遍遍捋過毛發,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們的前進,任何攔在前方的障礙都會變成齏粉——

“哦。”斯卡說。

然後氣氛冷靜了下來。

船又不是他們自己開的, 得意什麼呢。

彙報了這段時間學習的進度和發生的一些事情,伯斯就準備回去了,在大概是目前獸人帝國最強大的三名狼人注視下報告是一件非常考驗人的事,不過比在術師那兒容易多了。理由很簡單,管理和統籌這些方麵,長輩們雖然經驗更多,可是在涉及數字跟文件的時候,大家的基礎都沒好到哪去,所以伯斯在這裡總能得到特彆的寬容。術師在性格上比其他人都要溫柔得多,因此,隻要你表露出一點上進的念頭,他會有很多方法讓你達成自己的期望——包括你自己都不太相信能做得到的那些,然後你就會沉迷於學習和工作,再不能對其他事情分心。

數學和理論的學習讓人頭疼,卻又是必要的,沒有人能用統治一個部落的方式來控製一座城市,就像他那些野心勃勃的族人想象的那樣,那些幼稚的年輕人知道工廠和人事部門支持著人們現在的生活,卻還未理解那些承擔不同職能的部分沒有一個是能夠單獨存在的,它們必須和其他部分聯係在一起,互為支持,彼此增益,生產的過程才能流動起來。術師坐鎮所有部門的中心,帶領著那些生產線上的人們,不斷改進工序,減少流程,提高效率,即使伯斯這樣遲才參與到這些事務中的人,也能感覺到聚居地緩慢發生的變化,不僅僅是人們將工作當做了新的部落,不斷有能力不錯的人從他們所在的部門被置換出來,安排到各處,經過一段時間,大約是幾個月的工作後,又會有一批人來接替他們的崗位,而這些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經驗和學識的人則會回到學校中去,在那裡由術師引導著進行更專門的學習。

這個過程就像是對人這種礦石進行重重冶煉,直至成為合金,伯斯旁聽過幾次那些人的冬季課程,深刻地感受到了差距。他知道術師將撒謝爾也容納入這個體係,所以他真切地希望他的族人抓住機會,至少不要給他拖後腿。現在總比前段時間好多了,大多數的族人正在努力跟上人類的腳步,而有些家夥還待在工地邊上蹭溫暖呢,他那些傻不拉幾的族人也已經(在伯斯的敲打,斥罵之下)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向那名狐族很有誠意地認了錯。

而回到廠區後,他得到了一個不錯的消息。

那名狐族想要跟他一塊去坎拉爾。沒有其他人要求,這次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你的弟弟呢?”伯斯問。

“我有個囉嗦的好朋友,同年級的姑娘們也願意照顧他。”路撒說。

“很好。”伯斯說,“今天開始,你來幫我。”

伯斯把一名狐族加入到自己的隊伍中,這件小事對斯卡來說不值一提,他這個冬季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接手雲深給他準備的這個攤子上,和修摩爾,再加上一個“參觀學習”的布拉蘭,而且後麵兩個擔當不了什麼實職崗位,修摩爾是個死去活來的老東西,他現在活著的時間都是白來的,接受新事物卻不會真正加入,布拉蘭還帶著他那柄血劍,也許是因為最近和術師接觸得多,他的精神看起來越來越穩定了,所以他開始考慮要不要處理撒希爾如今的族長和他的兒子,要是沒有這兩個,那些衷心追隨他的年輕人們做事會方便很多。不過他還有不少時間用來作決定,斯卡·夢魘現在乾的事比那些小麻煩可有意義得多。

和撒謝爾的族長一樣,布拉蘭也想要重新建設撒希爾。

斯卡早就知道會這樣,撒希爾如果沒有內在的對於強大的期望,最初的時候他們乾嘛要跟撒謝爾結盟?雖然這個盟約很快就被某個人類搞得名存實亡。沒有血劍給他的負擔的時候,布拉蘭是個脾氣溫和,行事果斷的狼人,因為那把魔性武器的毀滅特性,每一代的血劍寄身者在意誌和品格方麵都超出常人,他是被選中的犧牲者,在部落的地位和影響力不遜於任何人,他也認為自己有義務為那些信任他的族人選擇一條合適的道路。

以一位睿智長者的身份能夠給出的意見,修摩爾也認為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所以他和術師有了一次交談,然後他就來到了斯卡這裡。他很感謝術師,撒謝爾原住地上正在進行的事務對他這個外人並不設防,斯卡·夢魘也不會對他遮遮掩掩,不過如果沒有術師的手信,他大概會對布拉蘭很不耐煩,誰喜歡乾什麼都有個家夥在旁邊若有所思地盯著?

哦,還要加上一個以看他笑話為餘生之樂的修摩爾。

在他忙得要腦漿都要流出來的時候,這兩個礙手礙腳的混賬不僅要用他們的清閒襯托他的辛勞,在跟無所事事的老頭子一樣對各地發生的大小事評頭論足之後,他們還會丟給他更多的問題,認為他既然名義上和黑發術師並列,那麼對方至少一半的手段總應該有吧——斯卡以為雲深分配給他的工作會慢慢消磨他的熱血,不過至少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凶狠的天性每天都被打磨得閃閃發亮。

“要麼去做作業,要麼閉上嘴。”

“我沒有‘作業’。”布拉蘭說。

斯卡冷冷地看著他,“你很快就要有了。”

“哦?”布拉蘭很好奇,“術師給我的嗎?”

“你想得美。”斯卡說,他想了一下,“不過也差不多。”

這個世上要說誰最能理解那名人類,做事也最像他的話,也就是那個非人血統的小子了,雖然性格方麵……不過斯卡現在倒挺喜歡他那副對誰都不客氣的樣,你想乾什麼可以直接對他說,他要麼給你你最想要的辦法,要麼告訴你哪裡不行,絕對不會加上“這個問題從另一個側麵來看……”“根據難易程度,我們有三個方案……”“協調這幾種關係,可以在某些狀況下套用這幾個公式……”之類,讓人腦袋脹大三倍的體貼說明。不,不是說人家這麼做有什麼不對,隻是斯卡的筆記每次都跟不上速度,雲深又相信他可以將理論與本能直覺很好地聯係起來,在這個過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舒適的冬季,斯卡莫名其妙發了幾次熱。

憂心忡忡的藥師摸著他的額頭,“這大概就是智慧的代價吧?”

“你夠了。”斯卡被嘴裡的藥味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布拉蘭很快就收到了他的作業,拿著那一遝紙,在斯卡的人類副手的協助下理解了整張清單的他也不由得有點嘴裡發苦。斯卡的報複光明正大,有益雙方,術師和他的學生也給他提供了最好的道路,隻要布拉蘭和他的族人決心去做,物資,人手,指導,這些都會有,但在此之前,布拉蘭必須交上一份作業——這兩位不愧為師徒,在對待某些問題上的態度是如此相似,隻是順序略有不同。

布拉蘭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任何東西,隻要他明確地告知術師和其他人,撒希爾期望變成什麼樣子,想要在和這邊的關係中獲得什麼樣的地位,他的部落如何為達到這些目的行動,以及想要在多長時間內實現這些目標。他要確定這些原則,就要真正地、完全地掌握撒希爾的狀況,整體地貌,領地的邊界,領地的資源,每年對外貿易的次數,對象和收益,周邊部落的數量和關係,最重要的是部落的人口——撒希爾究竟有多少人,這些人當中,男女各占多少,男女之中年幼的,年輕的和年老的又各占多少,再以家庭為數,在部落裡能夠保證溫飽的有多少,常年饑餓的有多少,在兩者之間的又是多少?這種分層是因為他們謀生方式的不同還是謀生能力的不同?還有每年幼兒出生數量和夭折數量,自然死亡中,男性和女性的壽命對比,常見疾病的症狀……等等。

布拉蘭和他的族人想要一個新的撒希爾,就要把它從中剖開,從剖麵明白他們是什麼樣的原料,能夠進行何種程度的加工。

修摩爾看著布拉蘭同樣陷入艱苦的學習中,心中對他略略表示同情。

想要有所得就必然要有所付出,何況他們所求是如此之大,不然他們就有可能變成下一個坎拉爾或者赫克爾。

像坎拉爾也許沒有什麼不好……那些部落被勸誘著,在貪婪和恐懼的雙重驅使下落入了巨大的陷阱,對“部落”這個詞語來說,若事物發展如那位黑發術師所料,下場可謂萬劫不複,但對活著的部落人來說卻有可能截然相反。不過,修摩爾的同情不是因為撒希爾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麵對術師給予的壓力——不知道布拉蘭這個孩子是否意識到,他和族人越是努力完成那些問題,就是越沒有選擇地踏上那條術師劃定的道路?就像孩子們在學校第一次學會的運算,黑發術師和他的一切是一,撒希爾是另一個一,而計算的方式已被一方決定。

知道之後,他又能否像斯卡這個小輩這樣堅決?那頭小黑狼的魄力連修摩爾都有些意外,事實很快就證明了這頭魔狼的遠見,但真正出人意表的還是那位黑發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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