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彼方暗影(1 / 2)

空曠之中, 。

“你有機會殺了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你什麼都沒做。”

“我沒有絕對的把握。”人王說, “若是必須保持他的軀體和靈魂完整,沒有任何人有這個把握。”

“他重傷未愈,你這個懦夫。”那個聲音說。

“我更不願做一個莽夫。”人王說。

“唯有淩駕眾峰之巔, 才堪稱為王!”那個聲音怒道, “畏懼強敵, 甘心現狀,你如何對得起血脈榮耀?”

“但我還活著, 並且已為人王。”人王說, 他緩緩轉身,“而您,隻能留在這裡。”

他看著鑲在牆上的那顆頭顱。應當是王座所在的階台上,一名須發怒張的年老貴族仰頭怒視著他,與他脖頸相連的牆壁裝飾華麗, 色澤如新, 不見半點接縫,仿佛從一開始他就在這裡。

在人王無情的目光中,這名可悲的囚徒雙目布滿血絲,怒吼響徹冷寂廳堂, “孽子!廢物!恥辱!”

“您還活著,才是我的恥辱。”人王說。

他合上眼睛,深紅色的簾幕從兩旁降下,重重合在一起, 將背後的斥罵與吼叫以黑暗隔絕。但聲音可以被掩蓋,意念的波紋仍在回蕩,如陰風吹過浮土,即便日光映入長窗,在一覽無餘的地麵投下璀璨光斑,也驅不散此地沉沉死氣。侍官等人都守在門外,人王獨自立在這座空置已久的殿堂之中,縱然身形高碩,也顯得形單影隻。

他陷入沉思之中不知多久,直到宰相步入此地。

“隻為躲避雜音的話,你不必來此。”他對人王說,“雖然這裡再安靜不過。”

“安靜嗎?”人王問。

宰相的目光在幕布上一劃而過。

“你又何必自我折磨。”他說。

“如果這樣也算自我折磨,和爭奪王城最高地,隻為仰望不朽之宮相比呢?”人王陰鬱地說。

宰相沉默片刻。

“我不應當是你遷怒的對象。”

“因為我們有牢不可破的,基於共同罪行的聯盟?”人王說。

“如果你認為隻有這個的話。”宰相冷冷地說。

人王安靜了下來。

“憎恨令我日夜難安。”許久之後,他再度開口。

“對誰的憎恨?”宰相問。

“所有人。”人王說。“活著的,死去的,包括我自己。還有這個世界。”

“你的情緒毫無意義。”宰相說。

“我在這王座之上又有何意義?”人王轉頭質問,“我與這牆中之屍又有何不同?甚至比起這座宮殿,王座這個囚籠更令人窒息!”

“這就是代價,除非你我願以死亡解脫。”宰相說,“此外,他是你的父親。”

人王冷笑了一聲。

“還有比這更惡毒的烙印嗎?”他輕聲問,“眾目睽睽之下,他將他鑄進牆中,讓他成為這座宮殿不可改變的核心,卡巴爾家族因他墮落到底,而這,就是我的老師送給我的登基大禮。”

“那麼,為何你此前選擇了任他離去?”宰相問。

“你這個問題問得毫無道理。”人王尖刻地說,“我若是動手,不過給他們一個彈劾的接口。誰能留下這位前儲君,離真正的人王之位僅有一步之遙的德爾德蘭公爵?在所有人都見過他如何將我這個現任人王的父親,老公爵變成議政大廳的堂皇裝飾之後?那些老東西真像他們口頭說的那樣不在乎,為何他們至今不曾踏進這個廢棄之地一步,就算他們知道老公爵的魂靈一直在注視著他們?”

“正是因為德爾德蘭公爵將老公爵鑄入夏宮,才沒有人能在這座宮殿中傷害你,”宰相說,“不可否認,你我的權位因此得到了很大的保障。”

人王的臉頰抽動了一下,“沒有人知道他當初是否留下了陷阱。”

“這同樣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宰相說。

這個話題令兩個人都感到不舒服,空氣再度安靜了下來。

迷幻的光影在地麵遊弋,閃爍的光塵仿若遊魚,從一道光柱躍至另一道光柱,不堪回首的記憶也從思緒的匣籠紛湧而出,如過往的每日每夜一般噬人心扉,人王深深吸了口氣,“提及代價,你我在這般愚不可及的拙劣戲碼之後,讓那些背後看戲的貴族滿足了嗎?”

“當然沒有。”宰相說,“公爵閣下本身就是前王陛下留下的暗門之一,渡界之門隻有通過他的力量才能被打開,這份權力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對我們來說,背叛的事實早已無法挽回,即使已經過去兩百年,仍然無人有資格對他談論忠誠與榮譽,在亞斯塔羅斯陛下離開後,他連王座都舍棄,沒有人能再度約束這位閣下,我們唯有激怒他,才能窺見他真正的態度……”

他停頓了一下。

“閣下仍未改變。”宰相說,“他一如既往。”

他並未說得詳細,但人王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這個結果可不能讓他們滿意。”人王譏誚地說,“你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宰相說,“我也知道他們不可能得到。”

“然後呢?”人王問。

“然後,”宰相慢慢地說,“他們還是會忍不住去試一試的。我們要準備好收拾殘局。”

“是收屍吧?”人王冷笑了一聲。

“矛盾早已存在,無法調和,在與新世界的原住民相見之前,我們需要重新確立我們的秩序。縱然分崩離析也能淩駕於螻蟻之上,但集權與服從既是傳統,使我等族群因此非凡,也是利益所在。”宰相說,“戰爭不可避免,雖然未必會立即發生。”

“戰爭一定會發生,”人王問,“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