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工業聯盟與貴族(2 / 2)

第二次裂隙戰爭,即使知道聯盟有些過於急促的狂飆式發展與之有關,但意識到它即將來到麵前,而令曆史重演的鑰匙竟然是一座漂浮在空中,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高能城市,並且有不公開的渠道已經確定那座城市即將履行其作為信標的使命,對赫曼這些記者來說還是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受。

他們用了一些時間來接受這些信息,然後就恢複了專業的基本素質,開始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之中。

聯盟非常強大,精英薈萃,最重要的是“解放者”這一主體的性質,這就意味著無論戰火從哪一端燃起,他們都必須承擔起保衛整體人類的責任。聯盟決不能在裂隙重啟的跡象出現之後才告知人們這個關係到所有人命運的危機,也不能僅僅通知隻占少數的統治者,而如何以恰當的方式讓最多數的人短時間內接受關於裂隙戰爭的龐雜信息,發動工業聯盟內外的人們一同為第二次裂隙戰爭做準備,就是他們這些媒體工作者所麵臨的任務。

這當然是一個極大的挑戰,但他們責無旁貸。

而赫曼不同於其他記者和撰稿人的是,他參與這些工作的同時不僅不能停止自己手上關於北方建設的議題,而且要將它們做得更為突出。因為他們要麵對的是如此重大的危機,北域的改革範式才有其代表性價值。

即使工業聯盟必然也無可取代地要承擔起領導第二次裂隙戰爭的責任,其他國家和地區也必須被組織起來——而不論從聯盟對外戰爭的經驗,還是記者和外事人員的工作經曆來說,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組織性及團結性都有很大的問題。一般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上的封建治理體係既缺乏人口,又難籌資源,幾乎不可能在僅靠自己的力量進行有效的防禦和反擊。

聯盟必須給予他們應有的援助,和協助他們改進這些問題,首要就是建立起有效的信息渠道。

在這一點上,聯盟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多條將中洲東西兩側聯係起來的信道在長期使用的過程中證實了其可靠,聯盟外部的許多國家和地區僅憑推論也知道聯盟自有其特殊且高效的通訊手段,若說他們不想要這樣的技術,那當然是假的,但至今還未有人正式提出過相關要求。

究其原因,一是聯盟發展的速度過於驚人,即使他們自認這樣的速度是合理的,實際除了同樣處在劇烈轉變之中的聯合王國,外部世界仍在接受這樣一個“怪物”的過程之中,在他們探索出如何應對這個處處邪異的國家的方法之前,已經由於聯盟的商品和文化衝擊失去了主動權;其二則是聯盟的商品和文化的雙重衝擊,已經讓他們意識到了聯盟的真正威脅所在,進而認識到如果使用了同樣的技術,將己身並入聯盟的通訊網絡,就再也不可能抗拒工業聯盟業已成熟的精神入侵——這一點已經在多次論戰中已經有了充分的體現。

“舊世界”的國家對工業聯盟既感到恐懼,又深受其吸引。即使聯盟從未做過主動壓迫弱小國家的行為,它的存在就像巨型天體,會令周圍的環境都不由自主地向之扭曲。

貴族和教會一邊難以抵擋地大量使用讓他們生活更舒適和優越的工業品,一邊看著國家和領地的秩序,以及人民的品德一日日地“敗壞下去”。即使嚴防死守,每年還是有許多人不顧艱險地逃離家園,奔向那傳說的富足之地。而隻要他們進入工業聯盟的領域——不論是白船還是那些如毒瘤一般設置於各大城市的商圈,那些可恥的叛逃者就會受到聯盟人的庇護,隻要追擊者沒有拿出他們切實的犯罪證據,叛逃者們就會心想事成,以避難的名義被送去工業聯盟的邊境開荒區。

貴族和教會氣急敗壞地說這些叛逃者死在了路上或者已經淪為聯盟人的奴隸,但總是有這樣的幽靈偷偷越過千瘡百孔的防線帶走剩下的家人,讓更多的人對工業聯盟是個好地方更深信不疑。更為致命的是,即使許多貴族和虔誠信徒堅持信仰毫不動搖,本階層的年輕人卻越來越容易被來自那個世界的異端邪說所蠱惑,因為年輕人更誠實於自己的心,承認一個又大、又強、又富裕,急遽擴張的同時又出奇穩定的國家的存在是合理的,不僅是合理的,其完全不同於一般國家形式的體製及其維持方式也是完全值得學習的。

赫曼出於個人的願意一直在工作的間隙關心這些貴族留學生的狀況,他的職業也使他比一般人更清楚他們在聯盟的變化。隨著工業聯盟的影響不斷擴大,近年前往工業聯盟遊學的人越來越多,視遊學的方式及在工業聯盟停留的時間長短,對這個異教國家的評價也同比地表現出從兩極分化到趨同一致的趨勢。然而即使工業聯盟是更有前景的先進文明正在成為他們的共識,願意從頭開始,“又臟又累”地學習生產技術的貴族卻始終不多。

首先是自尊不允許,其次是就算他們願意放下身段,也很清楚個體的努力根本無法彌補封建小生產與大工業生產之間猶如天塹的巨大差距。而參照工業聯盟的政治和經濟體製回去改造自己的領地,還未嘗試便已知道是死路一條。

雖然根本的原因還是他們很不願意向下等階層的人民讓渡權力——工業聯盟以極優惠的條件向他們開放教育,唯一的要求就是綁定相應的平民名額。這本來是一件在貴族看來非常有利的好事,但在聯盟借勢遵照他們的要求,讓平民在另一個區域接受教育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踏進了陷阱:那些應當忠誠於主人,儘力使用聯盟的資源以便日後成為得力助手的平民迅速改變了他們感激的對象,不僅完全忘記了是因為主人的選擇他們才能來到這裡,甚至在聯盟人的慫恿下積極同自己的主人進行了各方麵的競爭。

這種競爭是貴族學生在求學前期對聯盟印象惡劣的根源,但作為統治者的基本素質讓他們漸漸醒悟過來這樣的安排反而是讓他們提前認清工業聯盟的性質,知道它存在的意義就是動搖乃至於完全否定貴族和教會存在的根基。但認清這個事實,並因此積極投入學習一段時間之後,一些苦不堪言的貴族憑借他們低下的道德水準發現了聯盟“出師有名”的原則,這意味著他們隻要不加重對領地人民的壓迫,無論人口如何外流都約束武力,極力避□□血事件,那他們就可以在聯盟發動對舊世界的整體攻勢之前維持自己的統治秩序,將紙醉金迷的生活享受到那個時刻為止。

換句話說,他們躺平了。

對於他們在聯盟的學習竟然得出了這樣的結果,不僅赫曼這樣已經完全成為聯盟人的前貴族,連這些貴族中的心誌堅毅者都完全看不過去,並因此引發了幾次爭論。

赫曼一邊繼續撰寫關於北域改製的文章,一邊思考這些貴族留學生體現出來的不同傾向,讓他們產生這種分化的土壤基礎,以及他們結束階段學習之後的不同表現。這些貴族學生最少也能在工業聯盟讀完一個學期,隻有極少數人在此之後一去不回,無論躺平派還是奮鬥派,都會嘗試將一些學習的成果帶回他們的家族領地,其中不乏大件的機械產品。自鳴鐘、照相機和自行車都風靡一時。

這些行為無疑會增進外界對工業聯盟的認識。但有意思或者說非常諷刺的一點是,經過這樣的溝通之後,躺平派貴族的家族反而較多地願意繼續同工業聯盟加深關係,無論是派遣更多的留學生還是讓領地人民簽訂務工合同,他們都比奮鬥派積極得多。奮鬥派貴族也在斟酌之後決定了繼續增加貴族和平民留學生的數量——即使這些年輕人的頭腦不可避免地要被異教汙染,但他們的教育和生活成本幾乎完全由工業聯盟承擔,奮鬥派貴族幾乎不需要付出代價可以收獲果實,對他們進行有選擇的使用,或者將那些平民學成者圈養起來,像他們購買的那些生產工具和生活便利品一樣,成為完全為他們存在,隻受他們驅使的東西。

大勢所趨之下,這種關起門來做的“奮鬥”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工業聯盟的整體技術水平,通訊、生產以及組織的效率,決定了它不僅能夠管理現有的廣大地域,還能夠對更多的人口和土地進行有效控製而不顯吃力。雖然強大的兼並落後的是弱肉強食,並不為工業聯盟推崇的道理,解放者也在術師的引導下極力避免自己成為新的壓迫階層,但同“舊世界”的交往越多,人們於是意識到貴族這一上層建築的不合理及宗教的無力,意識到先進取代落後的必然,於是在東方的聯合王國也在劇烈轉型的同時,人們便不由設想中洲的東西兩部相對發展,最終在地理上完全聯係起來,將新秩序推廣到整個中洲大陸,人間再無饑餓與貧窮,人類整體進入一個富饒美麗的新時代。

這是一個極其瘋狂的幻夢,卻是解放者們願意用漫長的時間和不懈的努力去實現的理想。並且他們也不隻是自己在癡心妄想,幾乎所有接受了工業聯盟價值體係的人都會成為他們的助力。

甚至於第二次裂隙戰爭也不會成為這種願望的阻礙。畢竟參照上一次裂隙戰爭的經驗,人類在麵對無法逃避的危機時會變得特彆團結。赫曼知道聯盟很快就會把這場戰爭的有關消息傳遞出去,“舊世界”一開始也許會對此十分逃避,即使聯盟因其強大而擁有令人不能不重視其所有表態的信譽,但連赫曼等人都會在某個時刻感到不真實,那些承平兩百餘年——相對上次裂隙戰爭的承平——的人們來說,不論對此半信半疑還是徹底否定,都是合理的反應。

赫曼全部的身心都忠誠於聯盟,即使與常識相衝,他也堅信來自聯盟上層的判斷。在至今仍不肯申請成為解放者的他看來,當預兆變成事實,來自彼方世界的侵略者出現在所有人類麵前的一日,工業聯盟才是真正進入了它的發展時期,曾經北域諸國並入聯盟的決定在“舊世界”看來是不可理喻,毫無骨氣的屈服,但不用過多久,他們口中沒頭腦的“北方蠻子”就會變成他們的榜樣和欽羨對象。

基於這一種認知,在交完北域改製的稿子之後,他又儘力爭取到了作為總部的代表記者前往西洲平原的名額。這個名額的任務當然不是去探究聯盟對西洲諸國的侵蝕程度,他們早已通過種種跡象得到了充分的反饋,身為從撫鬆港到新瑪希城,到原獸人帝國西北部,再到北域,個人的事業腳步緊緊跟隨著聯盟發展腳步的資深記者,依舊年輕的赫曼這次要去見證的是又一段新的曆史。

“天空之城”即將與地麵脫鉤,那麼,當它起錨之日,便是地麵的反抗勢力暴起之時——甚至他們不會等到這一日,因為以蘭德皇子為代表的天城貴族正在自食其果,他們的天上天下兩套統治體係之間已經斷絕了聯係。

那些反抗者會知道這一重要情報,其信息來源自不必問。

聯盟將以前所未有的形式介入到這場戰爭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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