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並不是在向這些人施舍食物和工作,而是請他們同我們一齊為即將開始的戰爭出力。”聯盟人說,“不可能、所以也不應該用對待勞役的態度對待我們的同伴。”
貴族感到非常荒謬,將下等的平民視為同伴,這些聯盟人是腦子壞掉了嗎,怎麼會有這樣離奇的念頭?如今儘人皆知他們作為人類同盟盟主的力量和地位,要選擇同伴,不是應當首先選擇他們這些既有勇氣,又信念高貴的階層嗎?那些平民既愚蠢,又貪婪,自私奸猾,從來都是要鞭子抽打才懂得勤快起來,這是共有的認識,聯盟人何必為了顯現自己的慈悲而惺惺作態?
然而無論大部分貴族如何如何不能理解,多有非議,聯盟人雖然擅長聆聽他人的意見和建議,卻唯獨在這一點上不肯從善如流。而貴族對他們那些過於優待平民的舉措也毫無辦法,因為聯盟人也許需要貴族幫助他們快速建立威信,卻並不依賴——甚至完全不依賴他們的支持。
畢竟聯盟人左手是人類同盟盟約,右手是王國和地區最高統治者的手書,簡直沒有比這更符合大義的名分,更重要的是工業聯盟持續向這些進駐各個即將淪為戰區的地區的隊伍資源,使得聯盟人掌握了收買人心,控製局麵最有利的武器。他們確實需要當地貴族及平民的配合,但後者更需要他們帶來的食品和藥品及其他必不可少的生產生活用具,這是目前僅有聯盟人能幫助他們解決的生存困境。
不得不說,聯盟人在落地後迅速開展的諸多工程,無論進度快慢,都有效地在極短時間內穩定了地區的秩序,他們將驚恐流離的人們集中起來,不僅令他們生存有了依靠,還令他們的生活有了目的。因為聯盟人不厭其煩地向他們反複解釋,於是絕大多數人明白了自己將要進行的這些道路、城市和農田建設的工程的意義:雖然他們的家園會因為那些可怕的天柱變為戰爭之地,可作為平民,他們並不會直接麵對來自異界的可怕魔物,直麵它們守護人類的將擁有強大力量的聯盟人。
但聯盟人並非無所不能。他們需要支持,需要便利的交通,可靠的商隊,充足的糧草,穩定而堅實的後方城市,這些條件不僅是聯盟人的軍隊需要的,也是因為異族入侵而不得不聚集起來的人們所需要的,所以人們如今的每日工作不隻是為了他們這些聯盟人,更是為了人們自己。
這種被認為是“無益的”“喋喋不休的”說明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被聯盟人的言辭所動搖,又體會到了他們金子一般的信用,被其說服的當地人民不僅完全服從聯盟人對他們的種種安排,還有人主動回到村莊,將餘下那些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離開的村民勸說離開,將他們帶到那些飛快建造起來的營地中。
而這些人在到達之後,發現這些臨時的營地已經蓋起了大批的茅屋,屋舍整齊,水源充足,附近既有大片的土地,又有聯盟人的強大軍隊駐紮,到處都有人在乾活,也到處都需要人去乾活,不論女人、老人還是孩子,聯盟人從不克扣給他們的報酬——他們甚至還不輕易打人!頓時就覺得可以安定下來了。
不像這些無知的下等人一樣隻能猜測,已經同聯盟人綁定的貴族得到的是非常肯定的回答:倘若異族入侵之後前線不被動搖,這些已經聚集了大量人口的聚居地一定會發展成為類似於工業聯盟那樣的新式城鎮。
“是像邊境鎮那樣的城鎮,還是像德勒鎮那樣的城鎮?”
“看情況和需要而定,都是有可能的。”
這樣的回複減輕了貴族眼看對土地和人口的完全權力旁移而產生的不安失落,激起了他們的野心和鬥誌。聯盟人確實奪走了他們的權力,卻也在這些土地上投入了驚人的資源——甚至比他們的家族所帶走的還要多,那些家族帶走的財富不過是黃金、珠寶和法器,都不是能像土地一樣會持續產出人口和糧食的東西。相反地,聯盟人帶來的卻是工具、技術和秩序,他們將一盤散沙似的農民組織了起來,將他們的力量集中起來,要像塗抹畫布一樣更改這些地區的麵貌,如若沒有遠方那些可恨的天柱,或者這場戰爭最後能夠勝利,那麼由聯盟人傾力建設起來的像工業聯盟內一樣發達又美麗的城鎮,不正是對他們這些犧牲巨大的貴族的回報嗎!
當然,聯盟人是否會鳩占鵲巢,反客為主將他們這些土地的主人排擠出去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但至少在眼下聯盟人對他們是尊重的,也是願意甚至鼓勵貴族加入到他們的工作和訓練中去的,雖然有這樣算得上和諧的關係,貴族們卻很難爭取到獨當一麵的權力——因為聯盟人分配任務的方式,居然是競標!
即使迸發了工作熱情的貴族很快就明白了“競標”的規則並作出了積極的嘗試,他們按照自身實際提出的競標方案也很難同最熟悉這類事務工作的聯盟人競爭。受到接連失敗的刺激後,就有貴族好勝地提出了誇張的目標而奪得了標的,成為某個分段任務的負責人,但這個好大喜功的家夥不過剛剛開工,就不得不將其餘貴族邀請過來,承認自己的虛榮導致的錯誤,懇請他們出力幫助他完成任務,以維護貴族階層的顏麵。
這樣的事情發生一二次,不僅貴族自己,就連那些已經漸漸熟悉了被聯盟人管教的農民平民都看得出來,雙方之間顯然有難以逾越的知識和能力上的差距。
這給貴族帶來的不僅是自尊的挫折和進一步的權力失去,在看到聯盟人開始教導他們招募的的勞工識字和算術,並為彌補人手不足而將他們當中的表現較好者挑選出來任用的時候,他們便感到了一種深刻的危機。
一邊是肉眼可見越來越粗的空間通道,一邊是對地區和人們的思想控製越來越深的聯盟人,一邊是越來越不安分,從情感和行為上越來越親近於聯盟人的“下等人”,縱然依舊掌握地契,享有尊重,貴族們卻越來越覺得自己踩不實在腳下的土地了。
他們正在被架空,這不是錯覺,是正在發生,而且變得越來越肯定的事實。
但貴族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去懊悔當初為何覺得聯盟人收買“下等人”是無聊的不智之舉了,配合他們後續的種種作為,聯盟人就是在貴族不解和不屑的目光下,一鍬又一鍬地掘出了足以將他們埋沒的大坑。而貴族竟然不能公開指責他們背信棄義,道德敗壞——因為以行為而論,簡直沒有比聯盟人更高尚了:這些原本生活在強大而富饒的聯盟帝國中,能力出眾的年輕人遵照人類自衛同盟的條約,千裡迢迢來到這些困苦而混亂的國度,跋山涉水地去尋找災民,安撫賑濟,招募勞工,既解決當地民生,又為人類整體爭取時間和勝利希望地推動種種重要工程,貴族們捫心自問,是絕難做到其中的任何一件如聯盟人這般的。
沒有聯盟人直接的援助,僅憑他們自己也是幾乎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恢複地區的秩序,給成千上萬的人們重新建立希望的。甚至要他們自己不對未來悲觀絕望都是做不到的。
如今貴族的私兵已經大部被聯盟人的軍隊收編為後續部隊,正在努力學習新武器的操作和適應聯盟人的高強度訓練當中,雖然時不時就有人因為難以忍受內部的嚴格訓練而當了逃兵,但剩下那些也如同平民勞工一般越來越接近聯盟人想要的形狀了。
貴族們隻剩下自己。
他們的前途簡直是一望便可到底。
他們自然是不甘於此,於是忍耐著挫折和打擊,並將極有可能發生的由於聯盟人的師資有限,所以不僅不會給他們配備專屬的教師,甚至也許剛剛從他們的課堂下課,接著就要去給平民勞工上課的可悲事實放在一旁,這些貴族向聯盟人提出了希望得到再教育的要求。
聯盟人沒有詫異,沒有嘲諷,反而是用一種誠摯歡迎的態度立即開始為他們安排課程和作業,說明他們是早有準備,並且貴族們的反應絲毫不出意料。沒有更多的餘裕去思考聯盟人的心機深沉,貴族們就被緊張的學習與嚴格的訓練所淹沒,聯盟人對他們毫不手軟,轉臉就變成了最冷酷的教師。
這是留駐當地的貴族所經曆的命運,那麼,那些早早避難去工業聯盟的國王與貴族又是怎樣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來了(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