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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衡玉麵色陰沉冷厲的仿佛冬日裡的冰霜一般,他越過影影綽綽的簾帳,覷了眼麵色虛白的婉竹,心裡既惱怒又不解。
婉竹連碧桐院的門都沒出過,已是這般謹小慎微、安分守己,又怎麼惹了杜丹蘿的不快?
碧白哭哭啼啼地向齊衡玉說明了原委,齊衡玉聽後麵色冷凝,吩咐丫鬟們好生照料婉竹,而後便拂袖離去。
他一走,婉竹便也不再裝病,先過問了一番金玉的膝蓋,又讓碧白去給她上藥,餘下的那點紅玉育便等著給采薇使。
這是齊衡玉兩個月內頭一次踏足鬆柏院。
采薇與采月已向杜丹蘿稟告了婉竹跪著跪著暈過去了一事,杜丹蘿聽後既覺得痛快,又忍不住譏誚道:"我倒是不信她身子這般弱,才跪了半個多時辰就暈了過去。"
杜嬤嬤見杜丹蘿麵有薄怒,便在一旁適時地規勸道:"今日的處罰已是讓那外室嚇破了膽,也讓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夫人不可操之過急。"
杜丹蘿據了一口茶,神色鬆散地說道:“嬤嬤把我當三歲小孩呢,我自然知曉這道理。日久天長的,有的是收拾她的手段。"
懲治了婉竹一回後,杜丹蘿睢著心情也好了許久,還破天荒地與丫鬟們說笑了幾句,常了幾支金釵下去。
她正要卸下釵環午休一番時,外間卻響起了小丫鬟們的通傳聲, "世子爺來了。"杜丹蘿正在對鏡梳妝,聽得此話後手裡的篦子都沒拿穩,徑直落在了石磚上。
不等她從團竟上起身,襲著凜然怒意的齊衡玉已推開正屋屋門,那雙璨若曜石的眸子裡蓄滿了森然的冷意,他說:"杜嬤嬤和采薇,一人打十大板。若再有下回,就統統發賣出去。"
這話像是給杜丹蘿兜頭澆下了一盤冷水,讓她便在原地許久,而後才迎上了齊衡玉薄冷慍怒的眸子。
他為什麼發怒?
是為了那個身子屬弱、被罰跪的暈了過去的婉竹?
這樣的認知讓杜丹蘿心生憤怒的同時,一顆心被數不儘的酸澀與妒恨填滿。齊衡玉從來沒有這樣過。從來沒有。
他為了彆的女人衝到她的鬆柏院,不由分說地便要痛打杜嬤嬤和采薇,已然是不把她這個正妻放在眼裡了。
/>杜丹蘿的心碎成了數不清的瓷片,隻要被風一吹,那些瓷片們便會洶湧地往她身上刮來,撕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她就這樣與齊衡玉四目相對,屋內的氛圍冰冷的仿佛被覆滿了嚴寒酷冬的看雪,被點了名的杜嬤嫌在心裡計較了一番得失,便立時“嘆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隻道:“老奴有罪,還請世子爺讓老奴死個痛快,好歹告訴老奴究竟犯了什麼罪。"
正妻處置妾室向來天經地義,若是為人夫者為了個妾室責罰正妻,反倒要被冠上個寵妻滅妾的罪名,被齊國公或是齊老太太知曉了,齊衡玉要吃掛落,婉竹也吃不了兜著走。
杜嬤嬤一句話便堵死了齊衡玉發作的所有由頭,可偏偏齊衡玉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望著跪在地上的杜嬤嬤,冷冰冰的眸光毫無溫度,出口的話語更是讓她驚懼不已。
“你犯了什麼罪你家主子心裡清楚。縱火之罪,你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他分明是在借著今日的事算家廟縱火的帳,杜丹蘿與杜嬤嬤聽得明白,方才還盛氣淩人的杜丹蘿心虛了一瞬,便挪開了與齊衡玉對望著的目光。
杜嬤嬤知曉萬萬不能讓杜丹蘿與家廟的這場火扯上關係,便朝著齊衡玉磕了個頭道:“老奴聽不明白世子爺的話,誰縱了火,在哪裡縱了火?老奴一心侍奉夫人,連府裡的二門都沒出去過,又哪裡有本事去縱火?"
話音甫落。
齊衡玉端著桌案上的茶盞便往杜嬤嬤身上砸去,他力道淩厲如風,那青玉茶盞便擦著杜嬤嬤的額間飛濺到她身後的空地上,沉悶的碎地聲響炸開在杜嬤嬤的腦海,讓她忍不住軟了身子。
杜丹蘿也好似被這清脆的聲響給震醒了,她拚命地忍住層層疊疊般泛上來的淚意,高傲地抬著頭對齊衡玉說:"我是你的正妻,管教你的妾室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誰曾想你竟這般寵妾滅妻、為了個妾室在正妻的房裡打殺搶砸,如今還要發落我身邊的嬤嬤。"
齊衡玉望著她連債怒也高高在上的模樣,以及睜著眼睛說謊的冷傲模樣,便連多餘的話也懶怠說了。
他隻說: "杜為家的在我手裡。"
家廟著火的那一夜裡,滿府上下隻有這一個婆子出了門,假意說要去走親戚,可次日一早便出現在了杜家的莊子上,不是她放的火還會是誰?
/>杜嬤嬤臉色大變,趕忙給杜丹蘿使眼色。
燒家廟這樣的事實在太有悖宗法禮教,若是鬨到齊家的長輩那兒,杜丹蘿也得去跪祠堂請罪才是。
而齊衡玉沒有把這事捅到齊老太太麵前,已然是給了杜丹蘿麵子。
杜丹蘿倔強著不肯說話,杜嬤嬤便朝齊衡玉磕了個頭道:“老奴自願去領罰,世子爺可不要冤枉了夫人,杜為家的為了攬功昏了頭辦出了這樣的事兒,夫人也十分怒火,這才會將她攆到了莊子上。"
齊衡玉理都不理杜嬤嬤,隻朝著屋外喚了一聲:“靜雙。”
等靜雙走進屋內後,又道:"你親自盯著,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
說著,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碧桐院。
踏上回廊時,他難掩眉宇間的失望,隻冷不丁地與落英說:“家廟的那場火,是她放的。”不是榮氏、不是杜嬤嬤自作主張,是杜丹蘿存心想要婉竹死。
如此惡毒、如此陰狠地想要置婉竹於死地。
他想,那個才華橫溢,簇立在桃花林裡的端莊閨秀到底隻是他的一場夢而已。
這幾日齊衡玉照常去上值,且日日宿在碧桐院裡,要麼陪婉竹下棋解悶,要麼教她識字品詩。仿佛是知曉婉竹受了委屈,有意要彌補她一般。
杜嬤嬤與采薇都在他的雷霆之怒下受了十大板,如今還躺在下人的寮房裡養傷。
杜丹蘿不眠不休了兩夜,親自回了一趟遼恩公府,經由榮氏指點後將目光放在了朱鎏堂的齊老太太身上。
她甚少給李氏請安,李氏也懶得與這個清高自許的兒媳多湊到一起去,便也免了她的請安。
杜丹蘿便日日去齊老太太跟前請安陪笑,終是在婉竹納妾禮裡的前一日,紅著眼對齊老太太說: “孫媳不孝,進門三年都無所出,夫君膝下連個孩兒的影都沒有,孫媳心裡實在愧疚不安。如今夫君正要添個妹妹。孫媳想,不如好事成雙,把我身邊的采薇也許給世子爺做妾。"
采薇此時已能下地走路,聞言便娉娉婷婷地向老太太行了個禮,說話時捏著三分語調,美眸骨碌碌轉了一圈,顯出幾分心思不定的模樣來。
齊老太太警她一眼,心裡說不上滿意,可因不想拂了杜丹蘿的麵子,便也點頭應下了此事。
等
傍晚時分齊衡玉下值後,齊老太太便把齊衡玉喚到了朱盜堂,與他提起了此事。
齊衡玉沒想到那一頓板子還沒有打走杜丹蘿要讓他收用采薇的心思,一時便忍不住諷笑道:“祖母有所不知,那位采薇早已定下了婚事,且她那未來的夫君還來咱們府上鬨過事,孫兒若是收用了他,隻怕是要被那人去京兆府告上一狀了。"
齊老太太一聽便壁了眉,狐疑地問道:“杜氏怎得做事這般不小心,既要讓采薇給你做妾,闔該給些銀子打發好那男子才是。"
齊衡玉知曉齊老太太心裡也盼著他能多納幾個妾室,也好多綿延些子嗣,便肅了容說道: “采薇心思重,將她收進房裡隻怕會多生事端。另一則是前幾日她犯了錯,我讓人打了她十大板,往後她生養一事上會比旁人難上一些。"
齊衡玉不是不懂內宅裡的陰私手段,他身邊的東旺便是打板子的好手,怎麼打的痛,怎麼打的傷身,全在那一寸寬的棍棒功夫裡。
齊老太太一聽這話便歎了氣道:“那便罷了。”
說罷,她也多睢了兩眼英姿俊朗、氣度清貴的長孫,心裡知曉長孫與孫媳多有翻器,便勸道:“你不想收用采薇,所以讓人打壞了她的身子,可她畢竟是杜氏的陪房丫鬟,明麵上卻不能做的太過。"
齊衡玉恭聲應是。
齊老太太便做主道:“她既先頭已定下了親事,如今便放她出去嫁人吧。你母親說鏡音大師為你新納的這個妾批了命,說你的子嗣緣在她身上。"
“是。”齊衡玉應道。
“那便再等等吧,等過上兩個月,若你這妾的肚子還沒有消息,我再親自挑一個出身清白的良家子,開了臉、擺兩桌席麵,許給你做妾。"
齊衡玉遲疑了一瞬,卻見齊老太太巽鑠的眸光已掃了過來,似笑非笑地問: “納一個也是納,兩個也是納。我以為你是想明白了,為了子嗣著想才納了這個叫婉竹的妾,難道不是這樣?"
齊老太太私心裡覺得婉竹的身份太低了些,若不是因為鏡音大師的批語,她再不會讓這樣的女子進門。
“孫兒都聽祖母的吩咐。”齊衡玉應話時,麵色雎不出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