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赤司征臣喊了我的名字,似是一心兩用,他手執一枚打磨光滑的白玉棋子,思考片刻,便在棋盤某處“啪嗒”一聲落下一子。
我停下腳步,仍是站得遠遠的,想聽聽看他要說些什麼。
“你很聰明。”說著,赤司征臣微笑起來,這笑容極淺,更像是產生了某種不可言說的興趣,雖然對麵的位置空著,但仍有些棋逢對手的味道在。
接著,他十分平靜地說道:“我放你離開好不好?”
今天是個普通的日子,我抬頭看了看天空,仍是與昨日一般的、司空見慣的景象:蔚藍澄澈的浩瀚長空、潔白如絮狀的鬆軟雲朵,還有太陽。
花房新開了幾株花。
我想我已經習慣這如死水一般平靜無波的日子,就在這時,赤司征臣卻突然說道:“我放你離開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解開心結後,赤司征十郎的好感增長速度一日千裡,接近滿值,是該考慮如何打出Bad Ending了。
而現在,有人想要遞給我一把刀。
這甘美、粘稠的蜜糖背後藏著的是封喉的毒藥,赤司征臣總是這樣不坦誠,一個計劃失敗了,他又想出了第二個、第三個,明明走在死胡同,卻想要竭儘全力證明自己是對的。
“我很好奇一個問題。”
“你是真的喜歡征十郎嗎?”
“你這麼聰明,應該能夠明白,你是無法成為他真正妻子的吧。”
“您想說什麼就請直說吧。”
赤司征臣搖了搖頭,他仍是笑著,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位置:“不,不要著急,請坐下,我們可以慢慢說。”
我依言跪坐下來,麵前擺著一張榧木棋盤,棋盤上黑白兩股棋子相互絞殺在一起,戰況慘烈。
但仍可以看出白棋占優,黑棋雖仍有一搏之力,實則落入下風。
赤司征臣不急著和我談話,他遞給我一缽棋子,是黑子,問道:“你可會下棋?不如試著下下看?”
我抓了一把棋子,思忖著局勢,順勢落下幾處,赤司征臣則緊隨其後,步步緊逼,不肯給我一絲喘息餘地。
“你要輸了。”
“我不會輸的。”
一來一回數十步後,黑棋的生存空間已經被白棋擠壓地很小了,另一頭,赤司征臣勝券在握,似乎篤定了我必輸無疑。
“赤司先生,您一定和很多人下過棋吧。”
赤司征臣捏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聞言他點點頭:“沒錯,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下棋可以看出很多東西,包括一個人的心性、行事風格等。”
“那您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將那枚棋子拋回棋缽中,雙手交疊,評價道:“砂糖,你很聰明,我誇過你很多次。所以,我想……你才更應該明白‘知難而退’這個道理。”
我蜷起手指,用關節輕輕叩擊著,“咚——咚”,一聲一聲,聲聲入心,我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坐姿,手臂抵在桌麵上,手撐著頭:“赤司先生,我其實是一個很任性的人。”
“任性?”赤司征臣不置可否,他驟然一笑,神情輕鬆,大概以為我在開什麼玩笑。
可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的手指輕輕扣上棋盤一角:“就好比,如果遊戲玩不下去了,我可是——”未曾說完,我便抬手掀翻了麵前的榧木棋盤。
“嘩啦啦——”那些圓潤精致、頗有重量的棋子滾落一地,朝四麵八方滾去,一時之間,整個場麵狼狽極了。
“會掀桌子的。”我補完整句話,平靜地望著赤司征臣。
後者斂了笑容,麵龐一寸一寸地冷了下來,看上去頗為嚇人。
“赤司先生,”我乖巧地朝他鞠了一躬,說道:“如果您想和我下棋,那我們大可以找一個有空的時間,相約手談幾局;如果您想和我說話,那就請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吧,不需要繞彎子。”
赤司征臣很快整理好了情緒,他問得不動聲色:“如果,現在坐在你對麵的是阿征,你也會如此嗎?”
“我會的。”
似是我的回答取悅到了他,赤司征臣滿意地笑了起來。
“很好,那我沒有什麼想說的了。”
“我會放你離開的,不過請記住你的回答,砂……糖。”
身後,男人壓低了嗓音,我的名字盈於他的唇間,竟無端透出幾分熟稔與親昵,毛骨悚然、渾身戰栗,周身的每一個細胞仿佛被一小股電流刺激到一般,令人莫名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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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沉寂良久的京都本宅驟然忙碌起來。我得知,赤司征十郎即將迎來他十八歲的成人禮。
作為家主的獨子,偌大家族的下一代繼承人,他的成人禮盛大而隆重,赤司征臣有意廣而告之,邀請政界、商界等眾多名流一同參加,其中甚至包括黑/手/黨。
畢竟,黑/手/黨有時也是他的合作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