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胤禛並沒有著急詢問，而是先規規矩矩地行禮請安。
“兒臣見過皇阿瑪。”
“回來了？今天的功課學的怎麼樣？”康熙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與德妃有著六分像的兒子，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
“回皇阿瑪，今天師傅講了朱子的《大學章句集注》，隻是朱子所著之書博大精深，兒臣尚未能參透。”胤禛一臉愧色道。
康熙點了點頭：“《大學章句集注》是朱子用力最勤的著作；臨終前一天還在修改《大學章句》，本就深奧晦澀，你小小年紀學到這裡已是不易了，不必過於苛責自己。”
聽到皇阿瑪這麼誇獎自己，胤禛不由地害羞地低下頭，臉上瞬間浮現出了一絲薄紅。
“皇阿瑪謬讚了，兒臣這點學問比起太子來說還差得遠了。聽說太子在兒臣這個年紀的時候《大學章句集注》都已經學完了，兒臣實在是當不得皇阿瑪這般誇讚。”
聽到胤禛提到太子，康熙不由地皺了皺眉，複又笑道：“太子的功課當初是由朕手把手交出來的，進度快些也是正常，胤禛你不必妄自菲薄，早晚會追上太子的進程的。”
“是，皇阿瑪，兒臣定會努力的。”見皇阿瑪這般鼓勵自己，胤禛振奮地點點頭。
“說起來，今天從箭亭回來的時候，兒臣還見到了太子了呢！”像是無意般，胤禛隨口說道。
“見到了太子？這倒是巧了。”康熙眼神一暗，意味深長道。
“怎麼，太子找你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太子說他隻是讀書讀累了，出來閒逛，想到兒臣剛好這個時候下箭亭，就出來找兒臣敘敘舊。還說他新得了一唐朝的孤本，請我過去瞧瞧。隻是兒臣想著額娘還在宮裡等兒臣，就婉拒了太子的好意。”胤禛老實地說道。
讀書累了？出來閒逛？這理由倒是找的好。
康熙的眼睛不由地慢慢眯了起來。
康熙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為太子還惦記著你。朕記得你們兄弟之前的感情一直很好，這麼久沒見了感情也未易，這是好事。
不過你不去也是對的，畢竟不能讓你額娘久等。再說了，這幾個月太子一直在跟尹泰、湯斌他們讀書，功課繁忙，怕是也沒有時間和你多敘舊。等他過了這一陣，你們兄弟再好好聚聚吧！”
“是，皇阿瑪。”胤禛順從地點點頭。
“行了，你剛從箭亭回來，也該餓了，傳膳吧！”康熙站了起來，把胤祥交給一旁的錦珠。
“叫你們娘娘起來吧，都躺了半天也該醒了，胤禛都回來了。”
“是，皇上。”錦珠不由地抿嘴一笑，接過胤祥就往寢殿的去了。
“額娘躺了半天了？”胤禛聽出了不太妙的消息，試探地問道，“那今天的晚膳是……”
康熙：“……禦膳房做的。”
胤禛：“……”
早知道的這樣，他在箭亭的時候就不應該拒絕太子，合該去瞧瞧那唐代的孤本的！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完了。
不過雖然父子倆都因為飯菜不是某人做的而有些不開心，但是等真正在一起用膳時，又其樂融融起來。
沒有那麼多規矩禮儀，場麵溫馨，就連本來還很不高興的吳雅，也忍不住臉上露出了笑容。
等用過晚膳之後，康熙就心滿意足地回到了乾清宮。隻是等大門一關，康熙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
“梁九功，太子是怎麼回事？”康熙皺著眉問道。
“回皇上，就如同四阿哥所說，太子的確是借著讀書讀累了的名義說要出去走走。負責教導太子的師傅也沒有多想，就允了太子。
之後太子就帶著人來到了箭亭附近，然後碰到了四阿哥。太子和四阿哥沒聊幾句，四阿哥就離開了。
當時氛圍和諧，太子也相對彬彬有禮。不過四阿哥一走，太子的臉色就似乎不大好。而且……”說到這裡，梁九功猶豫了一下，小心看了一眼康熙的臉色，道。
“而且我們的人似乎聽到了太子似乎得到了德妃娘娘！”
“德妃？”康熙的眼神一凝，臉色有些難看，“你說太子提到了德妃？”
“這個奴才也不確定。”梁九功連忙表示道。
“當時下麵的奴才離得有些遠，也聽不太清兩人的對話。而且太子沒說兩句就徑直回到毓慶宮。隻說累了，就把所有人趕了出去，隻留何田一人在身邊。
因為太子守的嚴，我們的人靠近不了太子寢宮，隻借著送茶水的名義去了一次，但是很快就被守在外麵的人擋了回去，隻聽到太子隱隱說起什麼戚夫人的。
等太子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麵色如常了，甚至還有微微喜意。”
戚夫人！
康熙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隻見康熙敲了敲桌子，目光深沉，半晌沒有說話。
良久，康熙才歎道：“太子的這些講師，都是知識淵博、人品高潔之輩，朕讓他們悉心教導了太子這麼長時間，妄圖把太子從根上扭轉過來。
這些日子，太子也一直表現的彬彬有禮、禮賢下士，就連對待宮人也寬容許多，朕甚是欣慰，一直以為太子在朕的努力下已經改好了。
但是看來……朕還是錯付了！”說到這裡，康熙猛然睜開眼睛，那銳利地如同刀尖的眼神看得梁九功渾身寒毛都豎起來。
康熙一直認為，自己雖然寵愛德妃，但也隻是後宮之事，後宮那些女人對德妃有敵意是正常。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率先對德妃起了殺心的居然是自己的好太子！
不愧是能輕描淡寫除了皇貴妃肚中孩子的人，這衝這份狠毒勁，就是他這個做皇阿瑪的也要自愧不如！
想到這裡，康熙是越發地心涼，也越發地憤怒。
“梁九功！”康熙眼神冰冷。
“奴才在！”梁九功打了個激靈，立刻應聲道。
“即刻傳朕的旨意，讓尹泰、湯斌、徐潮三位師傅加強對太子的教導，太子若是再沒有好好改正，朕就直接讓他們滾回自己的老家好了。
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了，居然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都掰不過來，朕要他們有何用？”康熙怒不可遏道。
“是，奴才遵旨。”見康熙真的發怒了，梁九功一句話也不敢勸，就連就要往毓慶宮去。
隻是還沒等他踏出乾清宮的大門，就又被康熙叫住了。
“……罷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真的能改好早就改了，何至於現在反而越發地變本加厲起來，還越來越懂得偽裝自己？”康熙的眼中透著深深的失望之色。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梁九功試探地問道。
康熙搖了搖頭：“找個機會，讓尹泰他們把太子那些品德課慢慢停掉吧！多教一教他一些治國之道和為君之方，開闊一下他的眼界，讓他不要總盯著那些芝麻大小的事。慢慢地，他也許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麼愚蠢，格局是多麼的狹小。”
雖說對太子的所作所為很是失望，但是到底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康熙到底不忍心就這麼放棄了。
但是就目前情況來看，強行改正顯然是行不通的，現在他也隻能寄希望轉移太子的視野，讓他自己慢慢地轉變過來。
也許這個時間很漫長，五年、十年、二十年……但是隻要他真的能改了，他還是願意百年之後把身下這個位置給他的。
“是，奴婢明白了。”見皇上改了主意，梁九功不禁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暗中投靠了太子，隻是若是太子真倒了，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絕對會因為儲位之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真正難辦的是皇上。
“不過太子那邊的眼線一刻都不能鬆，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告訴朕。”康熙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雖然德妃有他護著，他不相信這個逆子能做什麼。不過不能否認的是，這個逆子手腕心機都不差，就是連他都差點被他騙過去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還有，太皇太後那麼也注意些點。”康熙看著梁九功，語氣格外意味深長。
“太皇太後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朕也十分憂心。太皇太後的身體要是有什麼異常情況，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朕，可明白？”
被康熙這幽深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顫，梁九功連忙點頭。
“明白，明白，奴才明白。”
“去辦吧！”
揮退了梁九功，康熙就從書桌上的奏折抽出最上麵一本準備批閱。
隻是提筆看了半天，康熙愣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歎了一口氣，康熙把筆放下，臉上漸漸都浮現出一抹極為複雜的神情。
“就連那個逆子都想到了戚夫人，皇祖母……怕是會想得更多了。”
想到自己這位祖母的手段，康熙越發地憂慮。
“但願，一切都隻是朕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