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夜來將錢袋裡的錢倒出來一看——裡麵哪有金子，隻有幾塊碎銀子和一錠黃紙元寶。
那道士將錢袋交出，腹中劇烈的疼痛稍減。他一腦門子冷汗，捂著肚子，抬頭看見那紙元寶，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又痛又驚恐，嚷道：“有鬼啊！有鬼用紙錢買走我的迷魂丹，換成了鐵丸！！”
心甘情願地收了鬼神的冥錢，便是默認和鬼神做交易。
這交易也是契約的一種，承於天地，不能反悔，無法撤銷，不需術法，卻永遠有效，就如同剛才他自己說的那句話——
“既然收了丹藥，（紙）錢既然進了口袋，哪能反悔？”
孟夜來反應過來了，既然是鬼，還能有誰？
這鐵丸也叫作真言鐵丸。若是有人在起惡念，動邪心，說假話的時候碰到這鐵丸，鐵丸便會鑽入腹中，狂搗猛撞，錐心刺骨，令人痛不欲生。
唯有說真話，行善舉，做好事，才能稍稍紓解這種疼痛。
這時，她才恍然大悟。
她隻想到趕走這江湖騙子，卻沒想過她不買，一樣會有彆人去買。
迷魂丹這種東西，不管是不是真的，要買它的人大多不懷好意。
此法不僅讓賣東西的騙子受罰，買東西的人如動邪心起歪念，有害人的念頭，也立倒於當下，腹痛難忍，再無任何害人的能力，不能不說是極妙。
……
但她還是不甚放心，放出一張紙無常，循著鐵丸的鬼氣找到了第二個買迷魂丹的人。
這是個矮個男子，目光陰沉。他剛從一家胭脂香粉鋪出來，手掌捏得緊緊的，仿佛正在找人。
長街集市上的人雖然多，這男子卻很快找到要找的人。
他的目光鎖定在一個著秋香色襦裙的少女身上，那種熾熱的凝視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好像他想要將這女子拆吃入腹一般。
孟夜來走到那少女身邊，拍拍她，麵上帶笑，輕聲道：“這位姑娘，請你先不要回頭，也不要露出驚訝的表情，看那邊的銅鏡，鏡子裡的那個男子在尾隨你。”
走在街上有人拍自己，少女看見她，有點迷惑，“你，你不是那家甜……”沒等她說話，孟夜來已經說完，她看到銅鏡裡的男子，麵上露出恐懼激動的神色，道：“怎麼又是這人，他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誰知，那男子也從銅鏡裡窺見了她的神情，心知尾隨之事已經敗露，乾脆鐵了心上來，高聲喝道：“一大早的，你在這裡閒逛什麼？不就是跟你拌了幾句嘴，還要離家出走不成？還不快跟我回家！”
不明所以的路人聞言勸道：“哎呀，離家出走是不行的，趕快回家去吧。”“你這樣走出來，你看把你家人急的……”
矮個男子順勢上前，就要抓少女的手，少女慌得連忙抓住孟夜來，急得眼淚湧出來，“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的！”
一般這種情況，即便街上都是人，旁人也隻以為是兄妹或是情侶吵架賭氣，不敢上前勸解，最後任由男子把女子拖走的情況也不少。
“我知道，你彆怕。”孟夜來擋在那少女身前，捏住那矮個男子伸過來的手，他吃痛，手掌鬆開，一粒丹藥嗖得一下飛進他喉頭。
孟夜來鬆開他，忽然笑道：“你剛才買了‘迷魂丹’？好好享受這種滋味吧。”
那男子痛得倒地，捂著肚子，口中不由自主地道：“我不認識她，我不是她家裡人，我對她心存歹念，跟了她好幾天才找到機會……”
官差趕到時，長街上圍了一大堆人，人群中有女子驚嚇的哭聲，有路人義憤填膺的不忿聲。眾人紛紛道：“……報官了嗎！”
“報了報了！好一個狂徒，光天化日，差點被他騙了……我還真以為他是這位小姐的家人，幸好老天有眼，叫他突然發病，不然差點讓他得逞！”
“多虧有剛才那個穿綠裙子的姑娘……欸，她人呢？”
“這種人真是喪心病狂……痛死他活該！”
“官差來了，讓讓！”
孟夜來不用再留在那裡，也知道那猥瑣男以後不可能傷及那位姑娘分毫。吞了鐵丸，動了惡念，懲罰就是一生一世。
有謝琅在，一切問題仿佛總是能夠這麼輕巧地解決。
想到他在等自己，少女心中微動，不覺加快步子，步伐輕快，飛奔向碧波橋。
碧波橋邊，早點攤子。
擔擔和刺團眼巴巴地站著，看攤主把發好的麵擀開，方方正正的麵皮上，儘情地塗芝麻醬，撒紅糖餡兒，左右手變戲法似的一扭，變出個麻花擰成的棕白麵卷兒，放在屜布上，乖巧可愛。
然後又端出一盆拌了油的蔥花，麵皮上撒細細椒鹽，幾把蔥花，麻花似的麵卷兒碧油油，四五籠屜摞在一起大火蒸。
蒸籠上熱氣騰騰，攤主蹾了兩大籠花卷在攤前招徠客人。
一半是芝麻醬紅糖花卷，另一半是椒鹽蔥香花卷，白胖胖，軟乎乎，熱騰騰，好不誘人。
刺團瞅謝琅，本能的有點怕他，但又很饞，咽了口口水，“能不能先買點吃的……好好好餓呀。”
青年悠悠道：“等阿拂回來再買。”
擔擔點頭，認真跟刺團說：“等姐姐回來，我們一起吃……”
旁邊有不少食客，因這青年生的實在因人注目，本來便在看他，有幾個女食客聞言均是心想，“這小丫頭的姐夫真是俊俏，又俊俏，又體貼。連吃個早飯都要一起，她姐姐好福氣啊……”
隻見一個青裙少女匆匆趕來，一眼就看見三人，走到他們身前，詫異道：“你們不餓嗎？為什麼不先買些吃的？”
兩小隻異口同聲，“我們在等你！”
少女道：“等我做什麼？”
這俊美的青年微微一笑，毫不羞愧，“我沒有帶錢，隻能等你來付賬。”
孟夜來自然明白，他說的沒有帶錢，乃是沒有帶凡世生人用的錢。很少能在有錢人麵前充闊的時候，她欣然笑道：“你們隨便點，我付錢。”
……
一旁的食客看到他們兩個，一個吃軟飯吃得坦坦蕩蕩，一個喂軟飯喂得眉眼彎彎，紛紛下頭，心想：“搞什麼，搞半天，是個早點錢都要等娘子付賬的小白臉啊！”“長得好看的也不能當飯吃。”“繡花枕頭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