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海的女兒(八)(1 / 2)

“咕嚕嚕嚕”的水泡在沸騰的鍋子裡冒出, 隨著“啵”地一聲輕響,原本鎖進湯中的, 用深海火山附近鮮魚熬湯的美味就跟著白花花的水汽往外溢。

這煮著魚湯的鍋子被架在一個臨時做出來的篝火堆上烤, 銀色的鍋子底下一半都是使用過度的漆黑, 鍋身也有很多坑坑窪窪的撞擊痕跡, 不知是被人在這茫茫大海上哪個犄角旮旯找來的。

篝火堆所在的海島周圍並沒有人, 唯有臨近海灘的不遠處有兩道交疊的人影,動作間搖晃出的波紋撞上一波波往海灘上推的浪花後,才慢慢消散無形。

近了便能聽見其中一人低低的討饒聲:

“不行了……你不要總是往前,我我我撞的胸好痛……我的胸會不會被撞成盆地……”

“嗚嗚你為什麼不剪指甲……”

“腳抽筋了……唔真的……”

聽見她各種搗亂氣氛的話語,索菲亞忍無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嘴,輾轉反側間, 加快了手頭的動作, 成功將人逼得啜泣著差點從礁石上滑下去。

不多時,花白禾被好好地安置在火堆旁, 手中端著一個不知對方哪裡撈來的碗,深深吸了一口碗裡奶白色的魚湯味道,小心翼翼地吹涼一點後,才放到嘴邊嘬了一小口。

而索菲亞在旁邊任勞任怨地給她捏真在水底抽筋了的右腳。

索菲亞力道適中地給她捏著腿,視線卻放在她的臉上, 看她捧著那個比臉還大的碗喝湯, 覺得有點可愛, 開口問了一句:

“好喝嗎?”

花白禾不知領悟了什麼潛台詞, 立刻喝了一大口, 碗邊的湯沿瞬間降下去一大截,這才裝出一副勉勉強強的樣子說:

“一般般吧。”

索菲亞笑了笑,然後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略有些嬰兒肥的雙頰,舌尖長驅而入,將裡頭還殘餘的鮮味和這果凍般柔軟的唇舌嘗遍,這才鬆開了她,眯了眯眼睛打量著眼前人,實話實說道:

“我倒是覺得,味道很不錯。”

花白禾:“……”

流氓。

她本人很喜歡這種喝湯的方式,但畢竟有係統在,不能做的太過火。

花白禾在內心中歎了一口氣,捏著鐵鍋的兩邊的耳朵,又給自己倒了許多湯進碗裡,然後將那份盛滿的湯放到對方的麵前,不太情願地說了一句:

“喏,給你喝一口。”

索菲亞看著她一副生怕自己連碗帶湯吞下去的吝嗇樣子,頓時失笑,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

她真的端著那碗熱乎乎的湯一飲而儘,一滴都沒給花白禾留。

花白禾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把空碗還給自己,甚至心情相當愉悅地衝自己說了一句:“這一口味道也不錯。”

花白禾:“……”

你個龜兒子怎麼還沒被燙死?

係統在她腦海中涼涼地歎了一句:“果然是塑料炮-友情。”

一碗湯就能反目成仇那種。

花白禾假裝沒聽見,將自己的腿從對方身上抽回來,然後……她把魚湯連鍋端走,遠遠還能聽見索菲亞調侃她的笑聲。

恰在這時——

塞壬忽然從海中冒出腦袋,緊接著甩了一大堆魚、貝、石花菜之類的豐盛海產上來,心高氣傲地朝索菲亞露出了輕蔑的一笑,然後期待地看著花白禾。

結果花白禾還沒反應過來玩,索菲亞就笑著朝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麵前的這對海產:

“寶貝兒,快看!天上掉餡餅了,哎你還想吃點什麼?”

塞壬:“……”

她一定是故意的!

為什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魚?!

花白禾想了想,也覺得不摻合進男主女主的故事裡最舒服,於是她隻猶豫了半秒鐘,就開始戳著手指點菜:

“鰻魚卷、炙烤三文魚壽司、海鮮蛤蜊湯……”

索菲亞看了看她手裡唯一的廚具——一口破鍋子。

但是她半點為難的樣子都沒有,隻相當淡定地按了按手指關節,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我記得不遠處有個海-盜窩-點,那裡應該有完整的廚房吧。”

從海中冒出頭的傅光啟剛好聽到她這句話。

傅光啟:“……”

有些魚為了寵老婆,真是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乾的出來。

然而人類如他沉默了,有的魚卻不甘寂寞,或者說是仍然沒死心。

塞壬不知是不是之前知道了索菲亞跟曲暮春在海中為愛鼓掌的事跡,在花白禾三兩下喝碗湯,用樹枝芯做的筷子挑完魚肉、準備跟著索菲亞重新下水的時候,她忽然從後麵追了過去。

而後,她低聲對花白禾說了一句:

“你不是喜歡大尺-寸的嗎?”

“比起她,我還會更多的花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花白禾:“……”

花白禾:“???”

她震驚地劃著水,回過頭去看說出這話的塞壬,看著她麵上的誠懇和認真,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是什麼讓一代女主,淪落到靠犧牲肉-體和技術才能找到對象的地步啊?

簡直男默女淚。

索菲亞同樣也聽到了她話語裡的內容,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沉了下來,她瞬間沒入水中,像是一道藍色閃電從水底躥過——

下一秒,塞壬被她一尾巴拍飛了出去。

花白禾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索菲亞回過頭看她,雖然臉上的笑容並未減少,但語氣卻變得危險許多:

“你心動了吧?”

花白禾無辜地舉起手做出投降狀:

“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

索菲亞一生氣,她就感覺自己的腿根又開始抽痛,才剛剛被“喂飽”的人現在一點都不餓,於是趕緊開口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我隻是覺得她這樣迫切脫單,不一定要考慮我,反正她雌雄同體,擇偶範圍很廣闊,我們當中……還是有黃金單身漢的。”

索菲亞聽到她的狡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而後動了動尾巴,輕鬆遊到了她邊上。

她抬起手,摸了摸花白禾右肩膀的部分,低聲問了她一句: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要給你紋身嗎?”

花白禾真不知道,直覺告訴她這女人現在危險的很,所以她乖巧地順著對方的意思,問道:“為什麼?”

索菲亞露出了個頗有些邪佞的笑容,一本正經道:

“為了監督你——如果你偷偷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你就會變成泡沫消失掉。”

花白禾:“……”

她憐憫地看了一眼索菲亞,問道:

“你是不是童話故事聽多了?”

她怎麼不說自己會被十萬伏特電成渣渣呢?

騙人不成的索菲亞:“……”

她生氣地將花白禾拉進了水裡,身體力行地告訴了她一次,試圖在‘偷吃’的邊緣徘徊和不相信老婆的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

然而末世裡,並不是誰都能像這一對一樣齁甜。

被甩飛出去的塞壬正好撞在了傅光啟的身上,所幸他的身體也因為血脈的力量被轉化過,這才能毫發無傷地接住塞壬。

因為之前被花白禾忽悠,所以傅光啟這會兒的心思都還在塞壬的身上,好奇自己對對方究竟持了什麼心思。

他鬆開手,任對方重新在海水裡保持住姿態,驀地開口問了一句:

“如果,她永遠都不會考慮你呢?”

人魚族的視力一向很好,塞壬哪怕是在現在這個位置,也能輕易地看到遠處水下發生的事情,但是對方刻意避開了她,讓她感知的並不真切。

唯有海水被各方動作撞擊的不太平靜的波紋,輕輕敲打在她的鱗片上,好像在跟她訴說遠處之人的動作快慢。

她知道自己沒有希望。

從剛才曲暮春回頭看她那一眼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那雙眼睛裡有震驚、不解、愕然,卻獨獨沒有心動,除卻第一次見到她時,那人眼中有對她容貌的稍許驚豔之外,後來,再麵對自己的時候,曲暮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大約是她被索菲亞打敗了太多次,所以在沒有跟那家夥的一戰之力以前,塞壬在旁邊看過這兩人太多次。

短短的幾日相處中,在她還不知什麼是情愛,獨獨隻生出占有-欲的時刻,她就已經明白了人類的苦澀。

她甚至能讀懂這兩人之間不經意對上的一個眼神——

那裡麵有著很讓她羨慕和向往的感情。

像她上一世走上陸地,見到的一對在雪地中互相攙扶著前行的老人,較矮的那個身上套著厚厚的深綠色大衣,時不時展開想將旁邊那人給裹進來,卻隻是被拿著拎著鏽色工兵鏟的老伴兒凶一句:

“你好好穿著!這麼脫來脫去的做什麼!我不冷!”

明明語氣相當惡劣,卻隻換來身邊人的一聲笑:

“什麼不冷,我還不知道你嗎?我這衣服穿著大了,正好再塞一個你。”

那兩位結伴老人的目光對上時,視線裡流淌的情意,就如曲暮春和索菲亞之間那般。

塞壬閉上了眼睛。

她的麵前浮現出許許多多的畫麵,裡麵都是她和那個曲暮春的好多世碎片。

無一例外的,在那所有的世界裡,她都沒有得到過對方。

不知為什麼,她光是看著,都覺得疲憊。

塞壬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執著於這個人,隻是腦子裡好像被神靈種下了一個念頭,強調著:

你愛她,你深深愛著她。

愛嗎?

她並不知道。

然後,她想起自己每次提那些回憶的時候,索菲亞都會冒出的內容:

“你是哪來的冒牌貨?”

“你從哪兒偷來的我的記憶?”

……

塞壬睜開了眼睛,目光中少有的帶了些茫然,回身對上傅光啟:

“我不知道……”

然後她打量了對方半天,忽然皺了皺纖細的眉頭,問道:

“你想上我?”

畢竟她還是獸-性思維,不懂那些情情愛愛,見到這種類似傾慕、在意的目光時,就會自動將那與交-尾聯係起來。

傅光啟:“……”

傅光啟:“???”

……

同一時刻,陸地上。

“咳咳……”男人低低的咳嗽聲響起。

身形高大的男人旁邊跟了個僅到他腰身的小女孩兒,她聽見咳嗽聲,似懂非懂地抬起頭來,戴著手套的手晃了晃他的掌心,她張口問道:

“叔叔,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們要去醫院嗎?”

夏單卻隻是對她搖了搖頭,回道:“麗莎,我想去機場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飛機,我想……回到家裡去看看。”

明明對方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兒,他言語間卻是禮貌的尊重,他在認真的征求小女孩的意見。

麗莎將臉皺成了個小包子,似乎有些猶豫:

“好吧……但是我們必須得先找到個休息的地方,叔叔,你生病了,你需要休息。”

夏單笑了笑,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然後他幫麗莎把圍巾在臉上裹得更緊了些,哪怕現在已經不如末世之初那樣的恐怖低溫,在外頭待久了總還是冷的很。

他們倆正從一條“華人街”附近走過。

也許是因為末世來臨各方勢力崛起的緣故,這華人街中竟然還有老人趁著是白天,大咧咧地豎著自製獵-槍,在椅子上坐著曬太陽。

可能是因為夏單還牽著個看著毫無殺傷力的孩子,他的路過並未引起那老人過度的戒備,隻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揣起手,一副悠閒著繼續曬太陽的樣子。

那老人雖然兩鬢斑白,然而身上的肌肉看著比他還要經練,不知是不是以前的戰場上退下來的。

夏單路過的時候,聽見樓上傳來一道蒼老的女音,說的是粵東地區的鄉音:

“阿堪,今天回了嗎?”

夏單辨彆不清楚那個字是‘堪’還是‘坎’之類的,隻是因為家鄉話恰好跟他童年的家鄉泰國菜貼近,以至於他不自覺地停了步伐。

麗莎抬起小腦袋看了看他,也沒開口催促他什麼。

“沒呢,我在路口看著,兒子回來我會喊你。”

坐在樓下曬零度陽光的老頭兒中氣十足地對樓上吼了一聲。

夏單忽然明白了,這對老夫妻在等他們出遠門的孩子。

這麼多天來,他看過了因為條件險惡,用儘坑-蒙拐-騙手段搶走彆人食物、藥物的人;也看到一些因為沒有保存自身的實力,所以依附於其他強者的人;甚至還看過很多人在逃命、獵食中,眨眼間淪為其他野獸的食物……

也許是因為經曆了太多的殘酷,當他忽然看到這溫暖的、不似絕世中該有的一幕時,他久久地沒挪開自己的步伐。

可能是陽光突然有了暖意,又或許是遠在異國聽見的鄉音太過親切……

他忽然就想起了出國前,往他行李裡不斷塞家鄉特產的爺爺。

在他讀書的時候,他曾經背著書包從家門口一路走到校車停靠的車站,每一次,他爺爺都會在後麵背著手,慢慢地踱著步子,目送他上車之後再離開。

多少次,他晚自習放學太晚,從寒冷的車站快步穿過馬路想回家的時候,都會在路燈下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爺爺在那裡等了多久。

如今世道險惡,他久久不歸家,家中逐漸老去的親人,會不會也在一個如此相似的路口前,焦急地等著他回去?

那一刹那,夏單恨不能給自己插上一雙翅膀,飛過這片廣袤而陌生的國度,回到那片讓他熟悉的故鄉。

“吼——”

突然之間,旁邊傳出了一聲極為沉重的野獸低吼聲!

夏單驀地從回憶中將自己拉扯出來,握緊了牽著麗莎的手,與此同時,原本揣著手盤坐在椅子上的老漢,也已經提著槍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握緊了手頭的獵-槍。

很快,一道笨重的巨大身影從前方的街道裡滾了出來,那毛絨的厚皮毛,加上那尖銳的爪子,見過它龐大身軀圖片的人都知道——

這是一隻熊。

要命的是,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跑進城市裡來的,又究竟有沒有獲得什麼奇怪的變異功能,目前除了格外大之外,什麼都看不出來。

它似乎在跟一個角力不贏的對手爭奪獵物,很顯然,它是慘敗的那個。

因為它在原地低吼了半天,最後也沒敢上前一步,僅僅是最低程度的示威罷了。

更恐怖的是,它的對手……始終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餓著肚子的熊,在森林裡是最可怕的存在。

老人和夏單等人已經趁著它沒注意到這邊的時候,身形極快地閃進屋裡躲了起來——

但那熊卻慢慢地朝著這個地方來了。

厚重的熊掌拍在地上,打出隱隱的聲響。

夏單抱著乖乖不出聲的麗莎,皺著眉頭思考:

附近除了這熊,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存在,萬一那熊招惹了老人,獵-槍聲音一響,引來的東西指不定更多。

他有些頭疼,剛在想怎麼把那熊引開,就發覺有一雙小手按了按他的太陽穴。

夏單低頭看去,麗莎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而後,褐色的雙眼陡然變成了怪異的冰藍色。

無形的腦波以她為核心釋放了出去……

不多時,外頭那隻熊的步伐頓了頓,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快步飛奔而去,不知是不是又找到了新的獵物。

夏單倏然鬆了一口氣,立刻抬手接住能力使用過度的小女孩兒,低聲道:

“餓了吧?看來我現在隻能去問問這二老缺不缺乾孫子,好找個地方給你做頓飯了。”

麗莎這能力好用是好用,用完也是真的……

極其容易使人饑餓。

夏單之前還不知道這個事情,直到看見她差點把巧克力的包裝紙吃下去之後,摸索了大半天才找出這個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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