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人連連勸解, 真的不用那麼實誠,吃不下就不要吃了,韓公良最後還是扶著肚子出來的, 撐到走兩步就打一個嗝兒。
韓公良臉色漲得通紅, 有辱斯文,自己真的有辱斯文。
他在彆人家做客,怎能把自己吃成這個樣子?
許善文:“......”
韓公良是真實誠啊。
溫鈺也是真小心眼。
他可能不是個醋壇子,他最起碼得是個醋海。
許娘子給韓公良拿了一些山楂糖,山楂促進消化,又讓韓公良彆急著教學了, 圍著許家院落多走幾圈。
“......”
九月份, 天在變短, 太陽落山的時間慢慢往前推移。
韓公良從河上村回家需要一段時間,且他是個書生,身體一向比較弱, 為了安全,最好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到家。
所以申時中旬(15:30), 許家人便送韓公良離開。
時間是溫鈺定的。
許甜甜非常舍不得。
但溫鈺說的有道理,不能讓韓先生走夜路, 不安全,前段時間隔壁村還發生了一件案件呢。
許甜甜送韓公良送到村頭:“韓先生, 真的不用我們送你嗎?”
韓公良連連擺手:“真的不用。”
他就算再弱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讓一個姑娘去送他?!這實在離譜。
怕許甜甜再說什麼, 韓公良道:“現在天色還早, 許姑娘不必擔心在下。”
說到這裡,韓公良看了一眼站在許甜甜身旁的溫兄,欲言又止:
許姑娘什麼都好, 對學習態度虔誠,對人也真誠熱情,隻有一點,她是不是少了一根筋啊?
韓公良一整天下來也感覺出來了,溫兄表麵上溫和冷靜大度從容,實際上他在許姑娘的事上心眼很小,小到許姑娘多看他一眼,他都懷疑溫兄會記賬——
不不不他怎麼能這麼想溫兄?溫兄可是他的知己,是官學學子中唯一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
溫兄下午最多多盯他幾眼,最終也沒對他做什麼啊,他不能妄加揣測溫兄。
韓公良壓下自己腦海中冒出的‘溫兄會記賬‘直覺,說回許甜甜。
許姑娘越舍不得他,溫兄就越想讓他走。
下午溫兄說起讓他申時中旬離開,韓公良還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反駁道,不用那麼早,他家裡離河上村並不遠,他可以酉時(17:00)再離開。
說完溫兄臉色就變了。
雖然溫兄反應很快又恢複表情,但韓公良看的清清楚楚。
溫兄若無其事勸許姑娘:“走夜路不安全,且韓兄還有功課沒溫習,及早回家可有時間溫習功課。”
溫鈺前兩年沒看透時,潛意識裡也知道許甜甜非常重視學業,他不想讓許甜甜過來撩撥他,就會以溫習功課作為借口。
看透後,許甜甜對學業的重視就更明顯了。
他用韓公良需要回家做功課的借口,許甜甜一定不會拒絕。
果然,他說完許甜甜便同意讓韓公良早些歸家。
韓公良看到溫兄變臉的場景,想反駁的話最終沒出口。
嗯...溫兄說的對。
至於他隻講了幾個時辰學問,便得到一本珍貴的《數解》之事,韓公良已有解決辦法:
即便他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許家,對許姑娘許公子的幫助,也不能和他得到的這本書價值相提並論。
所以他準備回去以後把自己研習《數解》的過程都記錄下來,送給許家。這樣許姑娘許公子有空便可以翻閱學習,對他們應該會有一些幫助。
韓公良和許姑娘溫兄告辭。
溫鈺和許甜甜同時開口:
許甜甜:“路上注意安全。”
溫鈺:“不送。”
韓公良看著溫鈺的表情,啞然失笑。
他走出一段距離,把書簍往上拎了拎,情不自禁搖頭。
看樣子溫兄是真的特彆希望他離開。
“......”
溫兄今日的表現顛覆了他的印象,但這樣的溫兄更真實了些。
—
韓公良離開後,溫鈺看著許甜甜站在原地目送的動作,狀似不經意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溫鈺:“走吧。”
許甜甜挪挪挪,挪出他身影的覆蓋範圍:“等等,等韓先生離開。”
許甜甜習慣目送他人走到拐角處。
溫鈺垂眸擋住眼神,看了眼距離官路拐角還有一半路程的韓公良,扯出微笑:“一小段路,不會有事的。”
她以前送他,也會目送他離開拐角。
許甜甜可能不知道,每次經過拐角時,他都會不經意回頭。每次看到她的身影站在村頭柳樹下,他的嘴角都會上揚。
...他不希望韓公良得到和他一樣的待遇。
許甜甜哪知溫鈺的斤斤計較,但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她不準備離開。
溫鈺總是拗不過許甜甜,他呼出口氣,再次告誡自己忍住,重新似不經意般擋在許甜甜麵前。
許甜甜:?
一次是意外,兩次還能是意外?
她仰頭看向溫鈺:“言昭哥,你有事?”
此時正是一天太陽最盛之時。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揚起的臉頰上,把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照的清清楚楚。
許甜甜靈動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他臉頰上,經過她看韓公良的事,溫鈺竟因為她目光落回他臉頰上,生出一股喜悅。
溫鈺垂眸和她對視,忍不住開口:“我明早要離開,你也會這麼送我嗎?”
許甜甜:“......”啊這。
許甜甜眨了眨眼睛,睡懶覺好舒服,何況言昭哥又不是第一次去官學...
許甜甜沒直接說,委婉問道:“你想讓我去送嗎?”
如果她沒記錯,他之前不願意她去送。
但溫鈺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溫鈺語氣輕但有力:“我想。”
許甜甜:“......”
許甜甜:???
許甜甜睜大了眼睛。
溫鈺把話重複了一遍:“我想,所以你會過來送我嗎?”
她都來送了韓公良。
他也要。
許甜甜兩隻杏核眼圓溜溜的,看著溫鈺抿著的嘴唇,想拒絕的話沒說出來。
她和溫鈺畢竟青梅竹馬那麼多年,除開這兩年溫鈺不耐煩,之前溫鈺一直對她有求必應,每次從學堂回來,都會耐心的給她講解學問,還會給她帶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溫鈺想要她去送他,隻是一個很小的要求,她拒絕不太好。
許甜甜:“好吧,我會來的。”
溫鈺看著她點頭,由衷而生一股喜悅。
當一個人聽過足夠壞的消息,再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事,這件事便能成為足夠普天同慶的喜事。
許甜甜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對吧?
“......”
溫鈺和許甜甜回到許家。
許家人正坐在院子中等他們回來。
許善文趴在桌子上,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抽了去,眉眼之間充斥著一種‘終於解放了’的興奮。
他今天真是受了大罪。
全都是為了許甜甜!
許善文:“我妹當年是不是跟哪家姑娘抱錯了,不然怎麼跟我一點兒也不像?”
他從小到大看到書就頭疼,要不是他祖父從小時候就對他耳提麵命,讓他死記硬背算賬,他現在也不會是個賬房。
而且賬房和正經的做學問不同,算賬不晦澀也不難懂,隻需要把出入數據都列上去,一目了然。
學子們學的正經書籍就不一樣了。
什麼知乎者也,什麼子曰曾子曰,讀來晦澀拗口,讓人腦袋都變大了。就連算學,題目也是用這種拗口的話寫的,如果不是韓公良講解,許善文自己可能都讀不懂題。
他妹還能學的津津有味,不是抱錯了是什麼?
許娘子看他一眼,突然笑眯眯道:“不是你妹妹抱錯,有可能是你抱錯。”
“咱們家人都喜歡學習,除了你。”
許善文:??
這個方向是他從未想過的方向。
許善文扭頭看向他祖父,祖父這帳房本事有一大半都是偷學來的,還能青出於藍勝於藍...
許善文又看向許娘子,他外祖父認為女子學習是玷汙聖人,但許娘子嫁進來時卻能識得一些字,明顯是偷學的。
之後這些年沒見她怎麼正兒八經做學問,但回想一下,常用字他娘卻不知不覺之間全都認識了??
嗯?他娘什麼時候學的?
他妹妹就更彆說了。
算來算去,許家五個人,三個人竟然都愛學習,隻剩下他和他爹?
好像還真是他和這個家格格不入...
許善文悄悄從桌子上坐起來,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還有我爹。”
許老爺子淡定打碎他的希望:“你爹不是不愛學,你爹是學不會。”
許城是單純的腦子不行。
許城小時候,許老爺子也教過他算賬,許城當時的態度可比許善文認真多了,許老爺子讓他學什麼他就學什麼,乖乖執行他的命令,不打一絲折扣。
可惜他就是記不住。
今天剛教的知識,晚上也認真背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早上起來還是忘的乾乾淨淨。
小許城被自己笨哭好幾回。
許善文掙紮的看向自家爹,不會吧不會吧,祖父說的一定是假的對不對?
許城摸摸腦袋:“這麼多年,我也隻記住幾百個字...”
他娶了個好娘子。
許娘子每天都會教他一些字。
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總共記住了幾百個。
許城總覺得自己的腦袋拖了姑娘的後腿,他娘子和父親明明都很聰明,如果不是他笨,許甜甜學學問時也不會那麼吃力。
許善文:“......”
許善文:“......”
許善文再不敢說自己妹妹為什麼愛學習了。
原來真的是他格格不入,是他拖了他們全家的後腿,他應該問自己為什麼不愛學習?
許甜甜和溫鈺回來,便看到許家院子裡一片安靜。許善文正坐的直溜溜的,看起來像做了虧心事。
見他們進來,許善文笑成了一朵花,殷勤的讓出位置:“妹妹回來了,趕快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