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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過來,火堆還在持續燃燒著散發熱度,第一感覺很舒適的林衣打了個無聲的哈欠,剛想抬手看看時間,旋即卻因驚覺某道視線而猛然翻身跪起,警惕地瞥向對麵方向。
不過一瞥之後,她立即又鬆懈了下來,因為那道視線,屬於她熟悉而又信任的人。
對麵火堆旁,昏沉了三天的女子此刻看起來卻是雙目有神衣冠整齊坐得端正,之前一直裹身上的防潮墊也被收拾打包放在一旁,若不是那隻傷腳還打著夾板擱在墊高的紙板上,這姿態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正襟危坐了。
“你什麼時候醒的……感覺如何啊……”鬆懈下來的林衣跌坐回去,一邊揉眼一邊嘀咕道,發問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儼然一副睡意猶存的模樣。
不過沒等說完,她好似就自己回過神來,揉眼的手微微一頓,又偷著向對麵瞧了兩眼,那神態就流露出了一點點微妙的不自然。
“對了,學姐你醒了怎麼不叫我?”為了掩飾這種不自然般,林衣清清嗓子端正了表情道:“你自己起來穿的衣服?傷口沒碰到吧?”
不錯,睡眼惺忪的林衣才反應過來對方是穿戴整齊的,而這三天裡,她其實並沒有給葉宜淺換上早已烘乾的衣物。
這麼做當然沒啥歹意,林衣主要就是圖個方便,畢竟換藥啦內急啦檢查傷勢啦什麼的還得反複解開衣物也是麻煩。而另一方麵麼,反正防潮墊也有很好的保暖與蔽身效果,又何必特意去幫一名昏迷人士更衣,對吧?要知道一件件穿回去,也不比一件件扒下來省心多少……
道理全都說得通,不過麵對與預想中完全不同的情況時,還是難免尷尬。林衣本想等人清醒點後把話先說清楚,再根據對方的指揮看具體怎麼搭把手幫忙,這樣商量著辦就會很自然了,卻沒想到事到臨頭自己竟酣然入睡全無覺察。
想來任誰醒後發現自身仍保持著幾天前窘迫的狀態,恐怕……都不會怎麼愉快。碰到小氣點兒戒備心重點兒的,沒準還會猜疑同伴是不是打算放棄自己了。
雖說覺得按對方的性情應該不至於那麼想,但對林衣而言,自然是一絲絲芥蒂或誤會也不願意留下的。
“我也是後半夜才醒過來的……之前做了個長夢,夢醒後人就跟著醒了,感覺似乎也好多了。”葉宜淺的回答卻很自然,平和的態度與往日沒什麼區彆:“當時看到你睡得正好,就不想驚擾到你,隻是受了點傷而已又不是胳膊不能動,既然清醒了,收拾自己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好的。”
說到這裡,她甚至自我解嘲般微微勾了勾唇角,雖然這樣子稱不上什麼好心情,卻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快。
聽得這番話,林衣倒不奇怪自己為何沒被驚醒了——警惕性也是看情況的,對於名叫葉宜淺的存在她多少已經習慣了,加上對方有意放輕動作,那沒吵醒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即使對方回答的合情合理,眉目間也確實瞧不出沒什麼異樣神色,但該解釋的還是得解釋。
“哦這樣啊……那也該叫我幫把手的。雖說胳膊能活動,但肩上的傷也得注意,就是考慮到那種大麵積傷勢的透氣和舒適性,我才沒給學姐你換上衣裳……好不容易這兩天愈合的還可以,彆給你亂動又弄糟了,讓我看看……”
所以林衣這樣開口道,算是委婉地傳達了自己的用意,同時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上心——其實也的確是有點惦念那處自己費儘心思才處理好的傷勢吧,她一邊這麼解釋著,就一邊起身伸出手,想去檢查檢查一下那處肩頸。
這麼小的屋子裡兩人本來就沒多少距離,加上狀態尚未恢複過來,所以葉宜淺沒怎麼反應就被林衣拉開了衣服領口。
她沒外套,僅穿回了那件無袖的修身打底衫,領口一被拉開,剛好被遮掩其下的大片繃帶就這麼暴露了出來。
而這個動作之後,雙方的麵色就都是一僵。
“這就是學姐你所謂的能做好?”林衣語帶不悅,而且很明顯沉了臉色,似乎全忘了前一秒自己忐忑於對方的情緒。
也無怪乎她變臉,任憑誰一天幾次細心的檢查換藥,終於將那傷養到順利結了薄痂,結果一覺醒來發現潔白的繃帶上居然處處都滲出了星星點點的殷紅,都不會有好臉色的。
葉宜淺仿佛也料到會這樣,所以立即予以了否認。“不是你想的那樣。”似乎也明白僅否認還不夠,於是一句之後頓了頓,她便放緩語氣繼續解釋道:“我睡了那麼久也睡夠了,既然醒了就不想再隨便昏沉過去,所以才這麼做的……適當的刺激有利於保持清醒,我下手知道輕重,你看,出血其實不多的。”
“所以這是你保持清醒的方式?”林衣依舊沉著臉,即使理智告訴她這確實是小事,何況人家自個兒的傷人家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無奈心裡就是憋得不舒服,仿佛眼見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一般。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確實是自己的心血沒錯,沒自己幾天來的辛苦這傷能養這麼好?這麼一想,她便越發憋氣。
“對。”葉宜淺的承認態度極乾脆利落,並沒有在這話題上多做糾纏的意思:“我必須清醒,因為之前說好的,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即使幫不上忙,我也不想做拖後腿的那個。”
“希望你能理解,畢竟我……自尊心其實也算挺強的。”
最後她如此表態道,眸中除了歉意和堅持,還有幾縷不明的情緒。
就是這樣一番簡潔又乾脆的表態,讓林衣無奈的,卻又切實地泄了氣。
在她看來,葉宜淺無疑一直是嚴於律己的類型,所以那幾縷不明的情緒……大約就是低落自責一類的負能量了吧。
說起來,自己好像也確實忽略了這種負能量的存在,以至於並沒有留心照顧對方要強自尊的一麵……至少這幾天沒有,所以才怎麼方便怎麼來,怎麼隨便怎麼做……
泄了氣的林衣開始習慣性反思總結,而當認識到自己也有做得不對或不足的地方後,之前的忐忑多少又回來了點,不過經過這麼一鬨騰,對她的心情已造不成太大的影響了。
“好吧……這個事就到此為止,反正痛的是學姐你自己,又不是我。”
所以林衣隻如此總結道,然後一臉無所謂地坐回原位,自顧自做起了“起床”後的清潔衛生——如今搞衛生當然不能和正常條件下相比,但見她先掏出一片濕巾擦了擦手臉,又打背包側袋裡拿出個小塑料盒,從中取了個薄軟的物件套在食指上,再擠點牙膏,就將食指伸進嘴裡刷起來,到最後才很珍惜地含了一口清水漱漱吐掉,似乎就算洗漱完畢了。
“學姐,你也搞搞個人衛生吧。”做完這一係列動作,林衣也徹底找回了平常心,將之前的那點小風波完全拋到了腦後。她很自然地又取了一片濕巾,連同小塑料盒一起遞過去。
“這是矽膠指刷,原本是給嬰兒刷牙用的,不過出門在外帶這個更方便,柔軟輕便不易壞,一盒能疊好幾個,你也挑一個留著用吧。”
之前她搞清潔時,葉宜淺其實就一直默默看著,如今也不推脫,接過來先仔細看了看那小盒,忽而輕輕一笑,道:“你準備的還真充分,什麼都帶在背包裡……這東西我想都沒想到,之前見你拿盒子還以為又是什麼口味的糖呢。”
“因為學姐你不關注這方麵嘛,作為戶外運動的愛好者當然要準備充分,我很保護自己的,光是打背包的攻略就看了好多,負重安排的科學合理,才不會準備不足就獨自上路作死。”
林衣應答如流,對於背包的事她早有準備,此刻自然是張口就來十分從容,一邊說還一邊遊刃有餘地督促對方搞完衛生問題,之後才又摸出兩條能量棒來分而食之,倒是圓了葉宜淺之前以為有糖的預感。
就這樣在東一下西一下的耽擱中,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這段時間內,葉宜淺始終保持著足夠的清醒,言談反應甚至愈發流暢,看似恢複的很好。
一直有留意觀察的林衣為此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似乎也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