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事情生出變故, 第二天一早, 姚誌遠難得將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樣起來。
當然,他這個原身壓根就沒有給他留下來什麼可以讓他收拾打扮的裝備。
所以在清晨之時, 他推開姚誌龍所住的那間臥室虛掩的房門,“小龍啊, 哥想問你借一件衣服跟一雙孩子(鞋子)行不行啊?”
姚誌龍這時候其實已經醒了, 更為確切地說,他其實一整晚都沒有睡多安穩,然而在聽到這話後, 他卻僅僅冷哼一聲就翻轉了個身子, 壓根就不想搭理他大哥的問話。
姚誌遠自然聽到了這聲冷哼,更看到了姚誌龍翻身的動作, 然而他才懶得管這暴力狂蠢蛋是在鬨什麼彆扭,要他來看,孩子造作老不好,多半是慣的, 收拾一頓就好了。
姚誌遠是個文明人,向來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所以他收拾這暴力狂的方法, 就是讓對方從昨晚的鬨劇中得到教訓。
想到有一個詞叫做‘默許’, 他既然已經通知過了姚誌龍, 姚誌龍也沒有出聲拒絕,那就代表著對方這是同意了他借東西的行為。
當即,他從姚誌龍疊放在床頭的衣服中抽出一套綠軍裝。
又從姚誌龍門邊的立櫃中取出對方前些天才剛洗過曬過的雙星白球鞋。
這兩件裝備雖說均已有舊色, 但比之姚誌遠成天穿的那些打補丁款可要洋氣又威風太多了。
回到自己的臥室,換上這身裝備後,姚誌遠覺得自己整個人的精神氣質都如同鳥槍換了大炮。
人靠衣裝馬靠鞍,他的顏值不應該埋沒在那打滿補丁的衣服上啊!
早上的飯桌之上,在看到自家大哥的這一身裝束之時,姚芬芳愣了愣,“這……這貌似是二哥的衣服吧?大哥,你早上拉錯衣服了?”
但這也不可能啊。
馬叔留下來的這屋雖說並不算大,但是空房間足夠他們兄妹三人一人住一間。
大哥就算是糊塗弄錯了衣服,也不可能長出一隻能穿透牆壁的手啊。
姚誌遠靦腆的笑了笑,“哪啊,衣服我專門管你二哥借的。這不是打算去上學了嗎,我想先去你二哥之前念的那間中學感受感受氣氛,然後再幫他把上次沒換的飯票換成糧食拎回來。”
“你也知道哥一直向往著知識,對於學校有一股天然的敬畏感,要是按照平常那副農民老漢的裝束往學校裡去,未免有些太過不莊重,而這些年為了你和誌龍能夠過好,好衣服……哥沒有!好鞋子……哥也沒有啊!唉。”
姚芬芳看了眼自己身上穿著的碎花紅衫,衫子雖然洗的稍有發白但卻沒有補丁。
再一回想她哥平常的裝束,她心頭塞的難受,“大哥,咱們現在分開過了,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二哥現在當那種舞刀弄槍的民兵,沒事的時候還得挖挖河壩啥了的,不用穿的太好。以後我做衣服隻給你做,二哥要是想要新衣服,就讓他自己攢錢在外麵買成衣吧!要是沒錢買的話,他就隻能哪涼快哪呆著去了!”
姚誌遠沉默了會兒,“你說的話糙理不糙。就比如哥種地乾活的那些年,就從來都沒有穿過新衣服啊,都是拾的咱們大堂哥姚虎斌穿退下來的。”
“二哥也該拾你穿的舊衣服,你就是太慣著他了!”
“沒法子,哥心善舍不得弟妹受委屈啊,唉。”
兩人的對話並未刻意降低聲音,房中的姚誌龍被氣的左翻右滾睡不著覺。
等到正廳中央終於沒有聲音了,他才終於想著要下床去吃飯。
拉開窗簾的一側使得室內不再晦暗,他轉目朝床頭的衣物看去,看了半響,忍不住拿起其中一件襯衣往牆上甩去。
他大哥穿的居然是他衣物中最體麵的那件的綠軍裝!
他最近都不舍得穿哩!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又連忙光著腳丫奔向立櫃。打開立櫃往其中瞄了一眼,他的兩眼不由再次一黑。
果然!果然他的雙星白球鞋也被他哥給霍霍了!
他實在想不通他哥穿那麼好要乾嘛?進城相親呢嗎?
相親倒是不至於,姚誌遠穿好看點的目的一是為了裝逼,二則是為了能在裝逼之時讓人家詢問他為什麼會穿這麼好看來裝逼。
皇天不負有心人人,許是他打扮的確實和平常出入太大,問他這個問題的人還真是不少。
姚誌遠回答的嘴唇都快磨破皮,“是我打算去上學了,我們家誌龍要供我上學呢,所以我才想著今兒個穿的好點去縣城中學問一問我這小學肄業生該咋樣才能重返校園,這樣才比較符合校園打扮嘛!”
“是是是,我也知道我這個年齡讀書肯定不好讀,但是主席同誌說的那句‘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少奇’曾一直銘刻在我心間,使得這些年我從來都沒有鬆懈下來過。我有把握,如果給我個機會學習,我一定不會讀的比我們家小龍差。”
“你問我們家芳芳啊?芳芳可支持我哩,甚至還希望我能考個大學生文憑出來呢!但是現在沒有高考,我就向她保證自己一定會拿個中專或者夜校的畢業證書給她長臉。”
……
等到大家夥都攀登到拖拉機車後廂之後,有好事者將姚誌遠剛剛說的話學給前方正駕駛著拖拉機的李有才。
聞言,李有才沉吟半響,衝著身後嘹亮的扯了一嗓子,“遠娃子,你過來!”
姚誌遠忙扶著欄杆移到車前方,“隊長爺爺你叫我?”
“你想上學?”
“這是我從小到大一直以來的夢,為了這個夢,我從沒有鬆懈過自己。”
“所以你是說你一直都在暗地裡偷偷學習?”
餘光瞥見姚誌遠點頭,李有才繼續道:“現在的學製都是522(五年小學,兩年初中,兩年高中),後麵的兩個2合在一起並為中學,你覺得以你的水平能上中幾?”
姚誌遠覺得以他的水平彆說中幾了,中學老師他都是能當的,之所以有這樣認知的原因並非是因為他太過驕傲自滿,而是因為從小到大他的腦子都沒有被書本知識所為難過。
——他不僅記憶力好,邏輯思維能力那更是頂呱呱的好!
但是話卻是不能這樣說的。
假意糾結了會,他道:“中二或中三我覺得我都能行。”
“你確定?”
姚誌遠‘嗯’了一聲,“就是蘇聯語我自學的時候看不懂,所以這一科我的成績不行。”
“老毛子的話你以為有幾個能學好的?差不多能過的去就行了,反正都是開卷考試找答案!行了,我知道這事了,你回家等消息吧。”
“啊?”
“工農兵大學生不好推薦,但通過公社推薦個優秀同誌去讀中學咱還是能做到的。”
姚誌遠怔了怔,隨即以飛也般速度向前鞠了一躬,“謝謝隊長爺爺!”
這個年代的中專以及高中畢業生其實地位很是尷尬。
他們不像76年以後的畢業生含金量那麼高,僅不過持有中專畢業證的人就可以直接成為人民教師。
他們也不像66年以前的畢業生那麼好運,正趕上招工浪潮,有著學曆傍身,極容易在各個國營工廠找上一職鐵飯碗。
但是姚誌遠既不想成為人民教師,也不想要什麼鐵飯碗,他就是不想以後等自己發達了,彆人提起他都管他叫土豪暴發戶。
七八十年代中學畢業生有多珍貴知道不?
他可是中學畢業生中的一員,一個平平凡凡,有著文化底蘊的有錢人!
才不是那種土不啦嘰窮到隻剩錢的土豪呢!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此刻的他,僅是一個兜裡頭揣著五張大團結傍身,祖輩三代貧農,一生根正苗紅的窮人。
就這五張大團結,還都是他費勁口舌才好不容易從鐘紅那裡坑過來的。
隻有將身後背包內的大米跟那日的老太太交易完成,他才能在這個時代賺到屬於自己真正的第一桶金。
而現在,他就要去賺那第一桶金了!
拖拉機停靠的位置依舊是前幾次的那個老地方。
姚誌遠的腿其實早就已經好了,這些天也逐漸扔掉了拐棍,像個正常人一般行走。
故而在停車之後,他手腳麻利的跳下車背過自己的背包。衝老隊長打了個招呼後,亦步亦趨的沿著那日的記憶朝造紙廠家屬院趕去。
老遠的,就發現那日兩人初見的樹蔭下麵坐著一個精神萎靡的老太太。
老太太慫拉著眼皮搖著蒲扇,繞是如此,她的臉跟脖子上仍舊清晰可見的沁出了不少汗水。
足以證明這秋老虎確實厲害。
直到姚誌遠走到對方麵前站定,都沒有見對方掀眼皮瞅他一眼。
無奈,他隻得自行出聲道:“嬸子,我來找你了。”
老太太身子猛然一顫,其後不可置信的睜開了眼,“你……”
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她伸手在對方胳膊上掐了一下,看到對方呲牙咧嘴的嗷了一聲,她的麵上終於有了笑容:“你咋才來啊!我還以為自己是被人給耍了,要是再在這外麵待上兩天,我恐怕就得被曬成個人乾了!”
說著,就要拉著姚誌遠往家裡頭走。
這個年代人都老實,再加上姚誌遠是個男人,壓根就不怕有人對他使啥壞。
未料不過剛走入老太太的家,就見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房門關閉,其後就打算卸他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