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沅明顯溫馴柔順了許多, 陸之昀便沒再用指骨捏著她纖細易折的玉頸,轉而將他微糲且溫熱的掌心,輕輕地覆在了沈沅後頸那寸溫膩如脂的肌膚上。
男人吻她的態勢很是熟稔, 且極富技巧性, 完全掌握了她的一應喜好。
故而沈沅被他強勢地度著沉冽的氣息, 還是無意識地墊了墊腳, 揚著小臉兒做出了一些回應的舉動。
陸之昀覺出了她的變化,亦掀開了眼簾,眸色深邃地看向了沈沅稍顯迷惘和無助的盈盈水眸。
他再度沉闔下了雙眸,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之昀終於鬆開了沈沅, 他和沈沅的身量差距有些大, 等欺負完她後,還算體貼地伸出了大手, 為她拭了拭唇上因他而暈染開來的唇脂。
沈沅赧然地垂下了雙眸時,見陸之昀的拇指裡側,已經染上了胭脂的緋紅, 男人卻對此絲毫都不在意,隻輕輕地撚了撚那處, 沒有急於想要將它拭掉的意味。
另一側。
陸諶仍躲在紅木廊柱之後,將適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雖然他離沈沅和陸之昀有一段的距離, 卻還是能清楚地聽見沈沅發出的那幾聲嬌弱的唔噥軟音。
一想起適才的種種,陸諶的雙目就如被利針深深地刺了般,滿眼都泛著陰鷙的紅,頗有目眥欲裂的態勢。
眼見著陸之昀終於小心地攙著沈沅,即將和她穿過拱月門,同她一起離開這處。
陸諶暗暗地攥緊了拳頭, 他並沒有意識到,其實陸之昀早就發現了他的身影。
沈沅小心地穿過拱月門,去尋自己的兩個丫鬟時,陸之昀卻站在拱月門處佇立了片刻。
陸諶見陸之昀如此,有些微詫。
他正忖著要不要在這時從遊廊這處折回伯府,卻見不遠處的陸之昀竟是緩緩回身,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陸諶怔住。
卻見陸之昀的身量高大峻挺,那襲緋袍公服也襯得他的氣質愈發的凜然冷厲。
他看向陸諶的眼神分明無波無瀾,卻又似含著某種警告和威懾的意味,於無形間彰顯著主權,提醒著陸諶不要再妄圖靠近沈沅。
霎時間,一陣蕭索的寒風呼嘯而至,將青石板地的落雪也席卷至了半空。
陸諶被他深遂甚至可謂是犀利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甚至有種悚然發怵的惡寒之感。
陸之昀平日的氣場就總是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現下又對他存了些不滿,舉手投足間也都浸著侵略和攻擊的意味。
他隻看了陸諶不到片刻的功夫,便也穿出了拱月門,去尋沈沅了。
陸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額前冒出了些許的冷汗,心中的複雜和痛苦之感也難以用世間的任何語言來描述。
半晌之後,陸諶也終於離開了海棠春塢這處。
沈沅自是瞧見了陸之昀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他終於闊步向她行來時,便柔聲問道:“官人,您是看見旁人了嗎?怎麼才過來?”
陸之昀振了振繡著江崖海水紋的寬繡,淡聲回道:“沒看見什麼人,是我多疑了。”
沈沅也沒多往深處想,隻點了點頭。
近來陸之昀的眼線一直有在留意著陸諶的各種動向,前幾日就曾有人告訴過他,說陸諶處理公務後,經常會獨自一人前往京城的遠郊。
遠郊那地界是片墳場,前世的沈沅,便是葬在了這處。
陸諶的行徑很是蹊蹺,也讓陸之昀起了些疑心。
不過無論如何,陸諶他都沒有資格用那種眼神去看沈沅。
陸之昀清楚,就算是在前世,沈沅嫁給了陸諶,也同他做了近一年的夫妻,但是陸諶卻一直都冷待著沈沅,從來都沒碰過她。
今世的他身為沈沅的丈夫,有足夠的立場去威懾和警告陸諶。
若換成是前世的他,就算是他得到沈沅的手段不那麼光彩,甚至是可謂是背德,他也會在得到沈沅後,對陸諶做出一樣的舉動。
且不管是在哪一世,陸之昀對陸諶也隻有厭惡和仇恨,下定決心要將沈沅奪到手中的那一刻伊始,他便沒有猶豫過,也沒覺得有什麼對不起陸諶的地方。
陸諶既是不懂得珍惜沈沅,還曾如此苛待過她,那麼無論是在哪一世,他都沒有任何資格,再去惋惜和留戀他錯過的這段姻緣。
***
臘月初六這日,亦是寇氏的三十一歲生辰。
陸蓉笄禮過後,寇氏便發現,每每她和杜婆子行在公府裡時,路過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鎮國公府的下人們也個個都是人精,最是懂那見風使舵之術。
前幾日寇氏不僅同陸蓉有了衝突,被太後驅逐出了陸蓉的院子裡,還在韶園的女廳被喬夫人數落盤問了一通,可謂是丟儘了顏麵。
主母沈沅在處理內宅之務時縱然是個懂得恩威並施的,但是總的來說,她待人的方式還是更偏寬和的,那丫鬟被建州石砸死的事剛一出,有的下人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女廳伺候的丫鬟們是在當場聽見了喬夫人的那些話的,也都瞧出了,自打沈沅奪過了中饋之權後,三夫人就沒少在背後使過絆子。
深宅大院之中,不僅是妻妾之間會有那種拚的你死我活的爭鬥,妯娌間亦是。隨便尋個世家或是大戶,但凡是沒分家,還住在一處的,都能打聽出各種各樣且搬不上台麵來的陰司事來。
寇氏近來的心情極差,笄禮過後,腿腳不甚方便的陸老太太還將她喚到雲蔚軒處斥了兩句。
好在她伺候了陸老太太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陸老太太也沒有一直揪著這件事不放。
杜婆子和女使於清晨就開始為寇氏斂起妝麵,寇氏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蹙起了眉頭。
杜婆子最是了解自己的主子,立即便看出了寇氏的心思,寬慰道:“夫人,您一直都很注意保養,如今瞧上去,就像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婦人。”
她的這番話,說的倒是不假。
寇氏的父親畢竟是宮裡太醫院的院判,從前也是伺候過不少妃嬪的,故而寇氏也自是懂得一些駐顏之術。
但是就算是她保養得宜,看上去並不像是個三十歲的婦人,還是同沈沅那張鮮妍的臉蛋沒得比。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猶自青澀,還未完全長開。
沈沅如今卻是花期正盛,再加上她的底子本就好,天生的美人坯子,五官的任何一處都同女媧捏得一樣,生得精致不說,那三庭五眼組合在一處的比例竟還極其相襯。
寇氏固然討厭沈沅,恨不得她這種心機深沉,還喜歡在男人麵前裝柔弱的女人最好流產死掉,最好一屍兩命才好。
她肚子裡的賤種,最好也彆去繼承公府的爵位。
陸之暉不僅早逝,還害她無法生養自己的孩子,如果她有著自己的孩子,在公府的處境起碼會好上許多。
縱是如此,寇氏卻也不得不承認。
同樣都是沈弘量的女兒,怎麼就沈沅這麼會長,那沈涵還有沈渝的相貌雖然稱得上一句頗有姿色,同她們的長姐一比,卻是相形見絀了。
“今兒個是我的生辰宴,那些人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上,也得到遠香堂處吃席,你可得派人看緊了,可不能讓那沈氏鑽了空子,再去攪了我的宴事。”
杜婆子聽罷這話,卻是默了一瞬,還是將實情同寇氏說了一嘴:“主子,沈氏的院子裡來了個人,他說…公爺覺得您和沈氏的八字既是犯衝,那在您的生辰宴上,她就更應該避一避了。所以沈氏今日就…就不來參宴了。”
寇氏微挑一眉,眼裡也存了絲悻意,又問:“那公爺呢?”
杜婆子如實回道:“主子,您沒發現嗎…公爺此前是從來都沒空去參加府裡的宴事的,就連老太太的壽宴都回來晚了…今年應當也不會參宴了。”
寇氏冷笑一聲。
也是,讓陸之昀參加她的生辰宴,是她有些妄想了。
待杜婆子和女使為寇氏換上了新的頭麵後,陸蓉的院子裡也過來了一個人,說自己的主子今日不適,也不會去參宴了。
下人前腳剛走,寇氏便狠狠地啐了一口,怒聲道:“這幾個妮子都尋著借口不來參宴,好啊,反正我看著她們也是眼暈心煩,倒不如不來。”
她如此在意這場宴事的緣由,也不全是為了想風光風光。
寇氏身為先任國公的妻子,也需要一個場合來彰顯彰顯在府裡的地位,總歸不能陸之暉這一去世,她這個寡嫂就徹底在這個家族失去了話語權和地位。
故而雖然在她生辰的清晨,就發生了令她各種不快的事,寇氏還是強自抑下了火氣,按著時辰到抵了遠香堂處。
四夫人和陸之晰的幾個妾室,已經在檀木八仙桌旁的紅木委角杌凳處端坐著了,不在公府住的陸誠也帶著剛滿三歲的小女來參了宴。
等著陸老太太持著鴆杖,被丫鬟小心地扶進遠香堂內後,寇氏心中懸著的石子也終於落了地。
這麼些個人來參宴,也是足夠了。
陸老太太落座後,在開席之前,還語氣溫慈地對著寇氏道:“老三家的,今日是你的生辰,當著這些小輩的麵,你也說幾句話罷。”
寇氏的麵上顯露了笑意,亦持起了手中的酒盞,從杌凳處儀態款款地站起了身。
這可是這一年中,她難能體麵和風光的時刻。
寇氏剛要開口講上一席話,堂外卻突然闖進來個風風火火的身影。
陸之暘身著罩甲皂靴,大步流星地入了堂內後,陸老太太不禁問道:“陸老七,你不是說有公務在身,就不來參加你三嫂的宴事了嗎?”
寇氏亦狐疑地看向了陸之暘。
陸之暘握了握腰側的刀柄,對著堂外道了聲:“進來。”
隨後才回老太太道:“祖母,今日又有人在府外鬨事,幸虧被我及時發現,這人便是鬨事的人。”
陸老太太循著陸之暘的指示看去,卻見進室的陌生人,是一皮膚黝黑,且身形魁梧的男子,瞧著倒像是個行伍出身的兵士。
寇氏不禁盤問陸之暘道:“既是來鬨事的,將他趕走便是了,七弟為何要帶他入府,來攪我的宴事?”
陸之暘的眉眼蘊了些薄薄的戾氣,淡聲回道:“此人來鬨事的緣由,同三嫂是脫不開乾係的,就讓他在祖母的麵前先說道說道吧,你這宴事,也不急在這一時。”
“你……”
寇氏被嗆的語噎時,陸老太太開口問道;“既然都來了,就說說罷,為何要衝著我們府上的三夫人啊?”
堂內的陌生男子名喚陳平,正是前陣子來公府鬨事的老嫗之子,待他用視線搜尋到了杜婆子的身影後,便眼眶微紅地對著老太太道:“就是她!就是她來尋了我娘,說隻要我娘能在公府外鬨事,再說上幾句主母沈氏的壞話,就能給她一百兩紋銀。可等我娘依著她的言語做了此事後,回到家裡的當日就很不舒服,次日便去世了……”
陸之暘看陳平的口齒不甚清楚,又將這事的前因後果同陸老太太講述了一番。
原來,這杜婆子和那老嫗是交情頗深的舊識,不然隨意尋個人,也沒那個膽子敢去公府鬨事。
誰料等那老嫗為杜婆子辦完了差事後,卻遭受到了對方卸磨殺驢的這麼出黑手。
陳平雖然拿到了杜婆子許給他們一家的這一百兩紋銀,還是覺得自己老母於事發的次日就暴斃的事情很是蹊蹺,便問了問自己的妻子。
從他妻子的口中,陳平方才得知,原來杜婆子是七日前就同他的母親商議這事了,杜婆子來到他們所住的窄巷民居處時,還帶了幾包他母親最喜吃的蜜餞。
那老嫗上了些年紀,也有些貪嘴,日日便拿著這幾包蜜餞打牙祭。
陳平覺得這幾包蜜餞屬實蹊蹺,就將這其中僅剩的那小半包蜜餞從兒子的手中奪了回來。
他在城中遍尋了醫師,隻有一個醫術頗高的醫師看出了這包藥是有問題的,裡麵被人下了慢性的毒.藥,卻被人特意用彆的藥材調和了一番,醫術稍淺的醫者是驗不出毒性來的。
陳平得知這個消息後,猶如五雷轟頂。
幸虧他的兒子還在長牙,妻子這才沒讓他吃下蜜餞,不然他的兒子也會在這幾日突然暴斃。
如果全家都食下了,那就是滅口之災了。
他們這一家隻是小小的平民,哪兒能猜的透這些為勳爵世家做事的寵仆的心思。
雖說陳平知道自己母親的做法不厚道,但是他的母親也罪不致死,杜婆子的心思過於惡毒,竟是為了她主子的一己私欲,就要將他全家滅口!
但哪怕對方是權勢滔天的公府三夫人,他也定要為他的母親討個說法。
陸老太太的眸色微變,亦審視般地看向了寇氏和杜婆子這主仆二人,見她們的麵色果然顯露了幾絲惶恐,眼睛也迷起了幾分。
寇氏見事跡即將敗露,還在強撐鎮定地質問陳平:“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說這些話,有證據嗎?”
“有沒有證據,將你這婆子羈押到應天府審一審,就知道了。”
陸之暘講罷,即刻便命身後的幾名官兵上前,要將寇氏身旁的杜婆子帶走。
寇氏的麵色驟變,真要將杜婆子押到應天府去,憑陸之暘的能耐,一定會讓府尹升堂親審此案,她知道杜婆子是個忠仆,一定什麼都不會說出來,還會將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可杜婆子是親手養大她的乳母,她自是不舍得讓她在刑獄裡受罪。
陸老太太並無任何要製止陸之暘的行徑,寇氏覺出她正眸光不善地打量著她,便低泣著解釋道:“祖母,孫媳真的沒有唆使杜婆子去做這件事,她…她一定是被這潑才給構陷了!杜婆子的年歲大了,根本就捱不住幾個板子……”
話說到一半,寇氏又看向了陳平,急切道:“你不就是想要訛我的錢嗎?想要錢的話直說,不要當著旁人的麵誣陷我和我的仆婦,你開個價,然後拿著錢趕緊離開公府。”
這話一落,原本還持著中立態度的陸家子孫也都轉圜了對寇氏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