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拿得死死的(1 / 2)

三月,京師春和景明。

永安侯府的馬車一路驅馳到了遠郊的墳地,這日是寇氏的三七,劉氏和沈涵今日特意至此,為死去的寇氏燒了些紙錢。

寇氏既是犯了如此罪責,陸家定是不能容她的屍身葬入祖墳,她的母族亦覺得她的行為敗壞門楣,也不肯讓她葬在寇氏一族的祖墳處。

寇院判在領回了女兒的屍身後,便讓下人將她葬在了京郊。

待劉氏命丫鬟在她的陵墓前擺好了點心和時令鮮果後,便和沈涵複又乘上了侯府的馬車,亦命車夫勒馬折返歸府。

輪音轆轆,城郊的垂楊斜柳已然初顯綠意。

侯府馬車的車廂內不算寬敞,甚至可謂是逼仄狹小,沈涵和劉氏並肩坐在一處時,肩膀也蹭在了一處。

沈涵的麵容因此顯露了煩躁,卻聽劉氏悵然道:“唉,你的表姨母還真是可憐,當年她剛嫁入國公府時,管著公府的幾百號奴仆,還被朝廷封了誥命,最是風光了。哪兒成想會落得個這麼淒慘的下場,連個像樣的喪禮都沒有。”

沈涵對寇氏並無什麼感情,隻覺得她這一死,沈沅在公府裡就沒有掣肘的人了,還真是便宜了她這個長姐了。

劉氏見沈涵沒吭聲,複又問道:“涵姐兒,你知道你表姨母為何會落得個這麼淒慘的下場嗎?”

沈涵搖了搖頭。

雖說外麵的人都傳,寇氏是因守寡的時日過長,便選擇了與一個更夫私通,又被陸家的老七在無意間看見,這才被押到了順天府裡。

可她卻覺得,這件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孩兒不知,還請母親指教。”

劉氏見沈涵近來的性情變得沉穩了不少,麵上也顯露了欣慰,隨即回道:“這原因便是,你表姨母太過外露情緒了。”

沈涵不解地瞥首看向了母親,劉氏的語氣也變得愈發語重心長,教誨女兒道:“涵姐兒,你可千萬不要學你的表姨母。母親知道,你也不喜歡你長姐,但是日後若有能同她見麵的機會,一定要拿出你當妹妹的恭順態度來,再討厭她,都不要表現出來。”

這話一落,沈涵還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可劉氏接下來的這句話,便讓沈涵的麵容顯露了厭惡和不情願。

“還有,你日後穿衣打扮的風格也要換一換,最好也同你長姐似的,經常穿些湖藍色的衣物。先前五姨娘那個賤人還在公府做丫鬟時,也給你表姨母遞了些消息,說鎮國公喜歡你長姐穿帶有蝴蝶紋飾的衣物。趕明兒為娘就給你挑幾匹新的緞子,也做幾身蝴蝶繡樣的。”

沈涵垂眸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著。

上衣是緋紅小襖,下身則是鬱金百褶裙,腳上踩的是雙雲樣小金鞋,因著她還未出嫁,梳的發樣還是京中世家少女常梳的三小髻,發上還戴著玉花珠箍。

這身打扮明明很好,也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沈涵不禁努了努嘴,反駁劉氏道:“憑什麼要讓我學她?她那麼打扮有什麼好看的?我才不稀罕和沈沅穿的一樣。”

劉氏噯了一聲,亦轉首看向了女兒微慍的側臉。

沈涵的模樣雖不及沈沅出眾,但也可謂是個相貌嬌俏動人的小姑娘,她也是沈家的這幾個姐妹中,模樣最似沈弘量的。

隻是沈弘量還是最寵沈渝這個妾室生的女兒。

說來,沈渝和沈沅雖然長得像,卻都遺傳揚州唐家人更多,眉眼間和沈弘量並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待到了沈涵和沈沅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容貌上的相似之處就更是寥寥無幾了。

劉氏心中有些惋惜,若是沈涵能與沈沅有幾分像,那事情也就更好辦了。

見沈涵仍在撚著帕子生悶氣,劉氏又問:“涵姐兒,我問你,如果不是你長姐嫁進了國公府,你覺得憑你的姿色和才情,鎮國公能看上你嗎?”

沈涵聽罷,撚帕子的動作也頓了頓。

雖然心中澀澀的,但是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隻有通過做陸之昀填房的方式,她才有可能嫁入國公府。

“這鎮國公府是個什麼樣的地界,娘也不用再同你多說了,如果不是因為你長姐嫁了進去,咱們根本就尋不到旁的機會能接觸到鎮國公。”

聽著母親的諄諄之言,沈涵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劉氏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手,亦想起了她在幾日前,竟是發現沈渝在自己的閨房裡藏了個寫著沈沅名諱的木偶,那木偶不僅血淋淋的,渾身還都被紮著利針,模樣極其恐怖。

劉氏那時就暫時打消了借沈渝之手,來除掉沈沅的計劃。

畢竟沈渝這妮子目前被仇恨衝昏了頭,如果真的要做些什麼,也是盯著沈沅母子去的。

沈沅的孩子如果真的出了問題,於她的涵姐兒來說便是得不償失了。

再說,劉氏並不能確定沈沅的這胎到底是不是個男孩,若不是個男孩,而是個女孩,就算沈沅死了,陸家的人很可能就不會再想著為一個女孩找個繼母了。

思及此,劉氏便對沈涵叮囑道:“你既是都明白,就更應該聽娘的一句勸,往後你要儘量討好你的長姐,讓她對你漸漸地放鬆警惕。古往今來,能成大事者,也都是能夠忍辱負重的。你將對你長姐的厭惡就壓在心底,反正你長姐在京師也沒有什麼親人,你若想同她處好關係,也是很容易的。等時機成熟,我們能動手時,有了你長姐的一句保薦,鎮國公續娶你為填房的想法也能更堅定一番。”

沈涵此前並未想到這層關係,亦覺得劉氏的思慮還真是深遠。

此前劉氏就曾同她說過,以沈沅為踏板,嫁入鎮國公府是難得的機會。

若想要那個位置,順理成章地成為陸之昀的女人,這心就必須得狠下來。

否則憑永安侯府在京中的地位和權勢,她就隻能嫁個尋常的世家。

沈涵深以為然,並將劉氏的這番話牢記於心。

劉氏又囑咐道:“當然,在你長姐的麵前,你就不要刻意地學她了,等有機會時,一定要觀察觀察她平日的舉止,悄悄地記在心裡。”

沈涵讚同似地又點了點頭。

亦因著劉氏的這席話,有了自己的打算和主意。

這以後,她可真得同沈沅處好關係,等她這胎平安地生下來後,若是沒死成,她就主動地登府去看望看望她,哪怕低三下四一些,也得讓沈沅放鬆警惕。

如果沈沅的這胎是個女兒,那她就儘量勸她再給陸之昀生個孩子,這借口也好尋,就說怕長姐沒有嫡子,在府中的地位會受到威脅。

等她再懷上一胎後,身子估計損耗得就更差了,等嫡子順利地生下來後,她也就有了進府的籌碼。

可這胎若是個小世子的話,沈涵也決意讓沈沅多活一年,且她知道,這麼大點的孩子最是難帶,還是個不記事的,她可不想一做新婦,就那麼辛苦地養育孩子。

而且,總還得給她個一年半載的時日,跟沈沅將這姐妹情給經營好了。

沈涵打著如意算盤,一想到自己將來就會成為國公夫人,不用遭受生產之苦就能白得一個嫡子,這心中也是愈發地快意上了。

***

康平伯府。

伯府內的小花園雖然占地不大,卻勝在精巧彆致。

低垂的枝椏上流鶯婉轉,形態翼然的攢尖小亭矗於碧池上,亦被峭拔的疊石縈在底部。

盧氏急匆匆地行過曲橋,趕到這處時,便見陸諶身著一襲荼白的深衣,正麵色陰鷙地坐在亭下的鵝頸椅上。

亭下還站著一個垂頭不語的小廝,正被他訓斥著。

“為何不聽從我的命令?這伯府裡,你最應該聽從的人是誰?”

陸諶憤怒的話音甫落,盧氏便趕忙邁進了亭內,見她兒子雖穿著整潔,可那麵須卻有數日都沒刮了,整個嘴旁都圍著那圈淡淡的青色胡茬,顯得整個人有些不修邊幅。

盧氏的心中一顫,待瞥了眼立於石桌上的瓷瓶後,又厲聲斥向陸諶:“你這是要鬨哪一出?竟是瘋到要讓小廝拿瓷瓶砸你的頭?我告訴你陸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辛辛苦苦地將你生了下來,你心裡就是再不痛快,也不能傷害自己的身子!”

陸諶畢竟還在朝中為官,需得體貌端正,這一瓶子砸下去,如果破了相,那他日後的官途也就毀了。

“孩兒做此舉,自是有我的理由,母親您不要管。”

陸諶說罷這話,盧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陸諶卻又厲聲催促那小廝:“還不快動手!”

盧氏的音量也大了幾分:“不許動手!”

轉而又亢聲問向陸諶:“諶哥兒,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憑你的條件,一定能找到比你五嬸還要好的適齡女郎。你何必一直放不下她…再說她已經嫁給你五叔了……”

“五叔”這兩個字甫一說出,陸諶就如被觸及到了逆鱗般,眼神也狠戾了許多。

他冷笑一聲,回道:“五叔?就是他搶了我的女人,我的五叔他竟然搶了我的女人!”

盧氏被陸諶的這句話駭到了,伯府的小花園離韶園不遠,若讓路過的下人聽見了這番話,再傳到陸之昀的耳朵裡,陸諶怕是就廢了。

盧氏剛要再壓低著聲音製止陸諶再說下去,卻見他竟是從鵝頸椅處站起了身,唇邊亦噙了絲冷笑。

半年前,他就是因為被那牌坊砸了頭,才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往事。

現在的他既是記不起沈渝死後的全部記憶,那不如就再撞一次頭好了。

這般想著,陸諶唇角蘊著的笑意也更陰寒了幾分。

盧氏從來沒在陸諶的麵上看過這樣的表情,隨即發生的事,也令她的眼眸驟然瞪大。

“啊——”

盧氏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後,卻見陸諶竟是毫不猶豫地往大紅的亭柱撞了過去。

縱然他克製著力道,並沒對自己下死手,可撞到柱子上後發出的那聲沉重的“咚”音落地後,還是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盧氏顫手掩住了嘴唇時,陸諶的額前已然滲出了涔涔的鮮血,隨即便當著眾人的麵,無甚意識地昏厥在了地上。

***

皇宮。

內閣輔臣商議政事的地點在奉天門之東的文淵閣內,此閣占地甚廣,規製清嚴邃密,共分東西兩閣。

東閣之中的一個下閣,就有九間寬大的房室,藏有古籍數以十萬卷。

從前翰林院的官員也在文淵閣處理編修書籍時,單一個東閣,就可容納近兩千多員的翰林官員。

而今翰林院早已從文淵閣處分離,文淵閣亦成了皇宮中的機密重地,閣外亦有皇家侍從駐衛,尋常人等不得輕易入內。

東閣隻剩了藏書的用途後,西閣也被加蓋了幾間卷蓬敕房。

以陸之昀為首的四名閣臣正坐於西閣之內,商議著京師即將迎來的會試之事。

去年祈朝雖然率軍攻打了韃靼,但逢上了北境雪災這一良機,祈軍很快便迎得了勝利,並未消耗很多的國庫用於軍火上。

今春祈朝各道府司的收成也很不錯,算是個豐年。

次輔之一是禮部尚書常昊,而京師的會試和殿考需由禮部主持,所以今日陸之昀同常昊的交談也是最多的。

除了常昊和吏部尚書高鶴洲外,其餘的兩名次輔分彆是兵部的左侍郎姚元興,和已過花甲之年的戶部尚書蘇泰。

說來兵部的尚書一職雖由喬浦任著,但是他的尚書一職卻是加銜,喬浦平常待在軍營的時日居多,而兵部的種種事宜則由左侍郎姚元興所管。

姚元興算是喬浦親自提攜上來的才俊,與陸之昀和高鶴洲年歲相仿,且喬浦還將自己的長女嫁給了他,故而姚元興這個次輔也算是陸之昀的人。

禮部尚書常昊雖與陸之昀的態度不親不疏,但因他才學卓越,辦事穩妥嚴謹,小皇帝便在陸之昀的屬意下,將常昊也拔擢成了內閣的次輔,兼任大學士。

這蘇泰,則是大祈的三朝元老,若不是陸之昀的才能和政治手腕過於出眾,憑年頭和資曆,他也應當能熬成閣老和首輔了。

但縱然陸之昀的年歲比他輕,在內閣中的地位還排在他的前麵,蘇泰卻也沒同他產生過齟齬。